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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喜服与喜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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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海岛边温驯的潮水，在春光里平稳地起伏、推进。番薯藤蔓重新覆盖了屋前的土地，绿意盎然；鸡窝里新来的几只小鸡雏，在洛寻的精心照料下，褪去了绒毛，长出硬挺的羽翅，叽叽喳喳地追逐着草叶间的小虫。
顾晏舟似乎彻底沉浸在这琐碎而充满生机的日常里，他侍弄菜畦，修补渔网，教洛寻辨认更多可食用的海藻与贝类，甚至开始琢磨着，等下次补给船来，能不能换些果树苗栽下。他的脸上常带着一种近乎满足的平和，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真的被这海岛的阳光和海风，一点点晒透、吹散了。
这天，海面风平浪静，是个适合小船航行的好天气。远远地，那艘熟悉的、负责运送补给的旧渔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正缓缓向岛屿驶来。
顾晏舟站在湾口的礁石上，看着那船由远及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去帮忙卸货，而是等船夫将舢板划到岸边，固定好缆绳，才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
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皮肤被海风和烈日灼成了古铜色，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纹。他看到顾晏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开始从船上往下搬东西——米面、盐块、少许油、一些耐储存的蔬菜，还有顾晏舟上次特意嘱咐的几包菜种和两只半大的母鸡。
顾晏舟没有立刻动手帮忙，他走到船夫身边，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物资，看似随意地低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下次来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劳烦……帮我带两套婚服。”
船夫正在搬米袋的动作猛地一顿，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顾晏舟。他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这荒岛上，要婚服做什么？
顾晏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继续说道：“再带一对喜烛，要红色的。”
船夫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他看了看顾晏舟花白的头发和布满风霜的脸，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正在石屋前喂鸡的、同样不再年轻的洛寻，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晓得了。”
顾晏舟不再多言，仿佛刚才只是交代了一件诸如“带点针线”之类的小事。他弯下腰，开始动手帮船夫将物资搬到岸上高处，免得被涨潮的海水打湿。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那船夫一眼，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阳光照在他微微佝偻却依旧坚实的脊背上，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滑落，混着海盐的气息。
船夫看着他沉默而利落的动作，又偷偷瞄了一眼远处那个清瘦忙碌的身影，眼神里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掺杂着些许了然和更多不解的情绪取代。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是默默地将顾晏舟这个突兀的要求记在了心里。
物资很快搬运完毕。船夫没有多做停留，解开缆绳，跳上舢板，向着停泊在外海的渔船划去。
顾晏舟站在岸边，看着舢板远去，直到它重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这才缓缓转过身，望向石屋的方向。
洛寻正蹲在鸡窝旁，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切碎的菜叶撒进去，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专注而柔和。
顾晏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温柔、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的弧度。那笑容很浅，很快便隐没在他深刻的皱纹里，仿佛只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岸边又站了一会儿，任由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头发，目光悠远地望向那片承载了他太多秘密与过往的、蔚蓝而沉默的大海。
远处，洛寻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向他这边望来，脸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顾晏舟抬起手，对他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他迈开步子，踏着粗糙的砂石，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片升起袅袅炊烟、充满了琐碎生机与温暖等待的……他的家。
海风依旧，涛声依旧。
没有人知道，一个关于“婚服”和“喜烛”的、简单而郑重的约定，已经随着那艘远去的补给船，悄然驶向了下一个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