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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苏晏的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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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苏晏全程维持着应有的风度，与林烟一起周旋于宾客之间，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在捕捉那个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
洛安提前离场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宴会厅。苏晏与林烟并肩而立的画面，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进他心里，提醒着他这三年的分离和如今的物是人非。
他回到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冰冷而空旷。他脱下束缚的西装，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璀璨却陌生的城市灯火，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甚至没用酒杯，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灼热的液体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洛安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苏晏。
他就站在门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脸上没有了晚宴上的完美笑容，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冰冷的疲惫。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猫眼，仿佛能直接看到门后的他。
洛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酒瓶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不想开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门铃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固执。
洛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
两人隔着门槛，再次对视。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隐隐传来。
苏晏的目光先是落在他手中的酒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才缓缓上移，对上他带着戒备和一丝慌乱的眼睛。
“不请我进去坐坐？”苏晏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和他身上惯有的冷冽气息混合在一起。
洛安侧身让开，沉默地示意他进来。
苏晏走进房间，目光扫过这间标准却毫无生气的酒店套房，最后落在洛安身上。三年不见，他确实变了，褪去了少年的柔软，多了几分艺术家的清冷和疏离，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慌乱后，沉淀下来的，依旧是让他心悸的干净。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晏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个普通朋友。
“前几天。”洛安低声回答，将酒瓶放在旁边的桌上，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家居服。
“哦。”苏晏应了一声，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痕迹，“回来做什么？开画展？还是……定居？”
“有个巡展，第一站在这里。”洛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之后……看情况。”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晏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洛安。他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让洛安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强行忍住了。
“那么，”苏晏的目光紧紧锁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终于翻涌起压抑了三年的情绪，有怒意，有不甘，更有一种被深深压抑的痛楚，“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洛安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过得怎么样？
他能怎么说？
说他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靠着微薄的奖学金和拼命接的零散活计，熬过了一个个寒冷潮湿的夜晚？
说他多少次在画架前累到睡着，醒来时浑身酸痛，却还要对着空荡的画室强颜欢笑？
说他多少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苏晏最后看他的眼神，心痛到无法呼吸？
说他多少次站在画廊里，看着自己的画被标上价格，却觉得灵魂都被抽空，因为那个他最想分享的人，不在身边？
这些颠沛流离，这些孤独挣扎，这些刻骨的思念……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垂下眼睫，避开苏晏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云淡风轻的笑容：
“挺好的。看了很多展，画了很多画，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呢？”
苏晏看着他这副故作轻松、将一切深深掩藏的样子，胸中的怒火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过得挺好？
那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沧桑是从何而来？
那他下意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又是因为什么？
那他为什么在看到自己和林烟时，会流露出那样一闪而过的、破碎般的眼神？
“我？”苏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我也‘挺好’的。如你所见，公司发展得不错，也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合适的结婚对象”这几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洛安，也刺向他自己。
洛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没有失态。
“那……恭喜。”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无比。
“恭喜？”苏晏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洛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洛安吃痛，惊呼一声，被迫抬起头，对上了苏晏那双燃烧着怒意和痛楚的眼睛。
“洛安！”苏晏几乎是低吼出声，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你看着我！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为什么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也不肯回头找我？！是不是我母亲找过你？她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逼你走的？！”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向洛安。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苏晏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和愤怒，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思念和绝望，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他真相，想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可是，他看到了苏晏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他想起了晚宴上他们并肩而立的和谐画面，他想起了苏母那句“你会毁了他”的断言……
所有的冲动，都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他不能。他不能再把苏晏拖回这个漩涡。他已经有了“合适”的、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未婚妻，他不能破坏这一切。
“没有谁逼我。”洛安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倔强，“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分开对彼此……都好。”
“不适合？对彼此都好？”苏晏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将洛安拉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融，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的气息和浓烈的悲伤，“洛安，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这三年，没有我，你真的过得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像是在质问洛安，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洛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楚，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他的眼泪，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苏晏看着他的眼泪，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所有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回天的悲伤所取代。他松开了钳制着洛安的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了。他知道洛安离开的原因，知道这三年他必然过得不好，知道他们彼此都还在承受着分离的痛苦。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间，还有家族的期望，现实的考量，以及那个……“合适”的未婚妻。
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苏晏深深地看了洛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洛安心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有爱，有恨，有痛，有无力，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望不见底的绝望。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如同三年前一样，他再次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洛安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在膝盖里，终于无法再压抑，失声痛哭起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见证着这人间又一幕的爱别离，求不得。
而走出酒店，坐进车里的苏晏，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抬手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洛安的眼泪，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结束。
或者说，从未真正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