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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日记本里的“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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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洛安的骨灰接回家后,苏晏开始整理从酒店带回来的、洛安为数不多的遗物。几件简单的衣物,一些画具,几本艺术书籍。动作间,一个样式朴素、封皮有些磨损的深蓝色笔记本,从叠放的衣物中滑落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苏晏弯腰捡起,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皮时,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他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
他坐到窗边,那个正对着骨灰盒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面对一场凌迟的勇气,然后,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洛安的字迹,清秀而干净,和他的人一样。
然而,映入眼帘的内容,却瞬间将苏晏拖入了洛安曾经独自经历的无间地狱。
【初到异国】
「X月X日,阴。落地第三天。房子好小,好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买了面包,很难吃。画了一整天,什么都不对。苏晏,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X月X日,雨。奖学金不够用,找到了一份在餐厅洗盘子的工作。手泡得好皱。老板娘很凶。晚上回来,对着空屋子,哭了。苏晏,如果我当时拿了那笔钱,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可是……我不能。」
【思念成疾】
「X月X日,晴。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背影,好像你。我追了两条街,才发现不是。心脏跳得好快,然后……空了。」
「X月X日,阴。梦里又见到你了,你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在对我笑。醒来枕头是湿的。苏晏,没有你的日子,一天好像有一百年那么长。」
【深渊降临】
「X月X日,不知道。不想开灯,不想吃饭,不想动。画笔画不下去,它们好像在嘲笑我。医生说我病了,叫抑郁症。开了药,白色的,很小颗。吃了会好一点吗?」
「X月X日,黑。为什么活着这么累?像沉在深海里,喘不过气。他们都说离开对彼此都好,可是苏晏,我好痛啊……」
【决绝的痕迹】
「X月X日,血是热的。美工刀很锋利。原来没有那么疼。看着血漫出来,好像心里的痛苦也跟着流走了一点……但是,好可怕。最后……还是怕死了。自己包扎了,像个笑话。」
这一页的纸张,有些微的皱褶和淡淡的、早已干涸发黄的印记,不知是泪水,还是……血迹。苏晏的指尖抚过那片痕迹,仿佛能感受到当时洛安的绝望和冰冷,心脏像是被那无形的刀刃再次割开,痛得他蜷缩起来。
【渺茫的希望与最终的重逢】
「X月X日,有点阳光。医生说我有进步。画廊卖出了一幅画。也许……也许我可以试着回去看看?就偷偷看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X月X日,鼓起勇气。订了回国的机票。手在抖。苏晏,我回来了。你还……愿意见我吗?」
「晚宴。看到他了。他更成熟,更好看了。他身边……站着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他们很般配。心好像不会跳了。」
「他找到酒店来了。他问我,逼我。他还是那么强势。我撑不住了,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好像……很痛苦。是因为我吗?我果然……还是不该回来的。」
【最后一页,笔迹凌乱而虚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母亲来了……她说……我毁了他的前程,我是他一生的污点……她说得对……如果没有我……他本该好好的……」
「苏晏……对不起……又让你为难了……」
「……我好累……」
「……要是……从来没遇到过你……就好了……」
……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那一句 “要是从来没遇到过你……就好了”,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带着洛安所有的爱、痛苦、绝望与最终的放弃,狠狠地、精准地刺入了苏晏的心脏,并将它彻底搅碎。
“啊——!!!!!”
苏晏终于无法再承受,他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他死死攥着那本日记,指甲几乎要抠进封皮里,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崩溃而剧烈地痉挛着。
原来……原来他所有的猜想,所有的自责,都远不及这日记里记录的万分之一残酷!
他的安安,在离开他的每一天,都在炼狱里挣扎。而他,不仅一无所知,还在重逢时,用他的“爱”和“追问”,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力气,也消耗殆尽。
他甚至……连他母亲去找过洛安,并且说了那些诛心之言,都是在洛安死后,通过这本冰冷的日记才知道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无能,只是没能保护好他。
现在他才明白,他是帮凶。是他和他身后的家族,一起将洛安,将他此生最爱的人,一步步逼上了绝路。
日记本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摊开在地上,最后一页那些绝望的字句,像嘲讽,又像最终的审判。
苏晏瘫倒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声响。
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而这真相,比他所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还要残忍千万倍。
从此往后,每一个日夜,他都将背负着这日记里的每一个字,每一滴泪,每一道伤疤,在这没有洛安的人间,接受最漫长、最痛苦的极刑。
这刑期,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