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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猎杀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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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物生息》中领悟的自然韵律在季澄经脉中流淌。
他不再是一个闯入者。
化作了夜风,拂过草尖,又融入了婆娑树影,成为了这片黑林边缘夜色本身的一部分。
每一次心跳都与森林的呼吸同步,每一次脚步都精准地避开枯枝与碎石,警觉的夜枭也未曾察觉他的移动。
城西。
那座废弃的猎人小屋轮廓逐渐显现。
烛光从木板缝隙中渗出。
神识精准感知到黑暗猎物的坐标。
季澄将身形伏得更低,隆起的树根,如同捕食前的猎豹。
小屋四周散落着陷阱和警戒铃铛。
季澄指尖轻弹,几缕风元素精准地缠绕上那些铃铛的撞锤和绊索的触发机关,将它们暂时冻结。
他像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到小屋最背光的墙角下。
身影与墙体彻底融合!
屋内粗鄙的对话清晰地钻入耳中,带着粗喘和贪婪:
“妈的,那小子……邪门!老子的能量护盾,好歹也是一阶的玩意儿,他手指头就那么一点,噗!直接碎了!”粗嘎的声音带着后怕,“那感觉……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法师的路数!”
“蠢材!邪门才是好事!”另一个阴冷的声音语气上扬,难掩激动,“你忘了咱们之前听到的风声?光明圣堂那些老爷们,私下里撒出大把金币,悬赏打听周边出现的异常波动!跟这小子像不像?把他当可疑目标报上去,说不定比这一千金币的悬赏单子油水还足!”
“对!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第三个贪婪的声音接口。
他把酒杯重重砸在木桌上,“管他是不是,报了就有赏钱!你是没见过那些教会老爷,啧啧……袍子底下一个比一个富得流油!我听瘸腿的说,他们悬赏些逗乐的东西,那价钱开得,眼都不眨一下!什么精灵奴隶、幼龙标本、还有会说话的魔兽……玩得那叫一个花!”
“哼,金山银山还不是从咱们这些苦力压榨出来的,那些白袍老爷们坐在金马桶上拉屎,拉出来的都是咱们的血汗!”粗嘎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咒骂。
愤怒的岩浆在季澄胸腔里奔涌翻滚!
深埋的记忆再次浮现:
巨橡镇税务官趾高气昂的态度,戏班众人麻木而绝望的眼神……
这个世界的根基,浸泡在权贵与神权的贪婪压榨之中。
腐朽而血腥。
改变它!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地在季澄灵魂深处咆哮。
但这需要力量,需要像重建华夏戏班那样步步为营的根基,需要时间。
必须把愤怒转化理智。
眼下,这三个为金币可以随意收割生命的渣滓,不仅威胁着无辜者,更可能将他身怀的最大秘密暴露在阳光下!
必须清除!
他维持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状态,将呼吸、心跳压至最低。
精神力高度集中,神识穿透木墙,清晰地看到屋内三个模糊的生命轮廓。
时间一点点流逝……
粗重的鼾声、磨牙声和酒后含糊的呓语交织响起,他确认三人已陷入深度沉睡。
动手!
季澄眼中寒光乍现。
禁锢!
磅礴而厚重的土元素之力强行拘束、塑形
小屋内的地面与墙壁。
坚硬的泥土、松散的沙石化作拥有生命的褐色巨蟒,从地板缝隙、墙角根处无声无息地疯狂涌出!
精准地缠绕上三人的四肢、腰腹、胸膛,将他们死死地禁锢在各自简陋的床板与地铺之上。
没有丝毫停顿!
季澄指尖在身前虚划,高度压缩凝聚的风元素被强大的法力积攒强行塑形,发出尖锐的嘶鸣!
近乎透明的月牙形风刃,瞬间凝成。
意念牢牢锁定三个被泥土固定、毫无防备的咽喉。
去!
风刃无声无息地穿透木墙。
“噗嗤!噗嗤!噗嗤!”
鼾声与磨牙声戛然而止。
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密闭的小屋内弥漫开来。
季澄闪入屋内,血腥味让他胃部一阵翻腾。
他强压下不适,扫视屋内。
除了武器和铺盖,最显眼的就是几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和钱囊!
他快速地搜刮。
沉甸甸的钱袋被打开,刺目的宝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
金币!
大量的金币!
还有成堆的银币和价值不菲的宝石、首饰。
季澄迅速估算,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少说价值近千金币!
这比老约克辛苦经营马戏团数十年才能积累的全部财富还要多。
一夜暴富!
眩晕感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紧紧攥住一枚冰冷的金币,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这是用命换来的肮脏钱,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季澄深深警醒,“难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在乱世如此盛行。财富来得太容易,足以腐蚀任何不够坚定的灵魂。”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在心中默念,如同誓言:“恪守本心! 我要走的路,是带给巨橡镇、黑岩镇乃至更多地方底层民众希望与欢乐的路,是用汗水、技艺和真诚换取报酬的路。这些沾血的财富……不能玷污了这条路。”
他将金币仔细收好。
“它们将是戏班扩张、购置更好道具、改善成员生活的启动资金。更要拿出一部分,实实在在地去帮助那些被税吏、被领主、被教会压榨得喘不过气的可怜人!”
在领头那个刺客的贴身皮甲内衬里,季澄又摸到了一本触感奇特的薄册子。
匆匆翻开,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上面画满了扭曲的人形动作图谱,旁边是同样扭曲怪异的符号注解。
直观的图谱和能量流动的暗示,让季澄瞬间联想到一种可能——这就是他们将元素能量瞬间爆发融入近身格斗的秘技!
这或许能弥补他目前近战能力相对薄弱的短板。
但现在绝非研究之时。
此地不可久留!
季澄将金币和那本冰冷的秘技册子小心地塞进空间。
最后扫了一眼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狭小空间。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火苗凭空跃动而出,散发出恐怖的高温。
意念催动,火苗猛然膨胀,化作一条狂暴的烈焰巨蟒,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席卷而出!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墙、铺盖、尸体……
确认火势已无法扑灭,足以将一切痕迹焚烧殆尽,季澄不再有丝毫留恋。
他转身,身影重新融入无边的夜色。
来时无声,去时无痕。
唯有身后那冲天的火光和噼啪的爆裂声,宣告着这场短暂而致命狩猎的终结。
悄无声息地回到黑岩镇那间简陋的旅馆房间。
季澄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
他不是没经历过危险。
斑斑暴走时他挺身救人,身负重伤;面对三方势力的威压,他咬牙周璇……
但那都是求生,是守护,是面对失控力量的对抗。
而这一次,是他主动选择成为猎手,用自己的力量,冷酷地收割了三条沉睡的生命。
“为了更大的目标……为了生存……为了改变……”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些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当理由褪去,只剩下最原始的感官记忆——风刃切开喉管时那沉闷的声音,火焰吞噬躯体时油脂燃烧的噼啪作响。
记忆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理智。
强烈的酸腐感猛地涌上喉咙。
季澄死死捂住嘴,压抑住干呕的冲动,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不仅是生理的厌恶,更是世界观被撕裂的眩晕!
他穿越而来,带着现代的灵魂。
曾以观察者的身份审视这个异世界
他痛恨压迫,同情弱者,努力在规则内寻求改变。
但此刻,他手中的鲜血,正式地宣告着:他已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用最赤裸裸的暴力手段,成为了这血腥链条上的一环。
那些他曾鄙夷的打家劫舍的吸引力,都变得如此真实而可怕。
超凡力量带来的生杀予夺,财富获取的轻而易举。
“恪守本心……”
他低语着誓言,却充满了自我怀疑。
这个世界,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坚硬。
神权的阴影无处不在,金钱与暴力是通行证,底层民众的苦难是权贵享乐的基石。
污浊的融入感,强迫他重新拼凑出一个更加残酷、更加真实的世界图景。
就在这股强烈的自我否定即将压垮理智的瞬间——
嗡!
他识海深处那片属于长生的所在,猛地翻腾起来!
“后继者,你以为我最初便愿以血火开路?”长生的意念带着穿透时光的沉重。
破碎的画面在季澄识海中浮现。
年轻的阿隆站在广场高台,指尖流淌的启蒙魔法化作璀璨光尘,试图驱散民众眼中的蒙昧,可回应他的只有教会信徒的石块、领主卫兵的嘲讽,还有底层人麻木的低头。
“我曾以为,真理与善意能撬动腐朽的根基。”
画面流转,阿隆与同伴在地下室秘密集会,烛火映着一张张年轻而炽热的脸,他们起草平等法案,可深夜突袭的圣裁所骑士,用燃烧的锁链将同伴拖入火海,那些未及送出的手稿,在烈焰中化作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与信徒的狂热欢呼。
“你痛恨手中的血?我曾因第一次挥剑斩杀施暴的税吏,在寒林中呕吐到天明。”
“那时我也怀疑,这与我厌恶的掠夺者有何区别?直到我看见被税吏逼得家破人亡的妇人,抱着孩子跪在我面前,眼中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光——我才明白,有些黑暗,唯有以利刃才能划破;有些枷锁,唯有以雷霆才能砸碎。”
画面骤然切换。
阿隆站在燃烧的领主城堡前,战袍染血,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身后,是被他赋予力量的平民,跟着他向圣裁所的堡垒进发。
“革命从不是温情的演说,而是在泥泞与血泊中,为后来者蹚出一条路。”
“哪怕要付出代价。”长生的意念带着悲悯。
“你手中的血,与我点燃的火,都是这肮脏世界的镜子。重要的不是否定沾血的双手,而是握紧这双手后,要指向何方?是沉沦于自我厌恶,成为新的掠夺者?还是背负着罪孽,用它去砸碎更多枷锁,为后来者铺一条稍许干净的路?”
长生并非鼓励杀戮,而是撕开了理想主义的温情面纱,袒露了改变世界必然伴随的残酷代价。
他让季澄明白:这份痛苦、否定与怀疑,并非软弱,而是觉醒者必经的炼狱。
真正的恪守本心,从来不是保持双手绝对干净,而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永不忘记最初想要照亮的地方!
来自千年前革命者的意志洪流,饱含着痛苦与觉悟,瞬间点燃了季澄体内因情绪剧烈冲突濒临失控的法力。
气海穴的关隘这坚定的力量辅助下,水到渠成地被冲破,新生的法力如春水般涓流淌,滋养着经脉。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沉寂。
……
季澄睁开眼,窗外月色依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长生的羁绊,远不止是基于契约的力量的借用。
他对这位千年前的革命者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愫。
有敬畏,敬他以孤勇对抗整个腐朽时代;
有共情,懂他从理想主义到铁血前行的蜕变之痛;
更有一丝跨越千年的羁绊,仿佛自己正踏着他未走完的路,承接下那束未曾熄灭的星火……
从今往后,他或许仍会为必要的杀戮而痛苦,仍会在黑暗中偶尔彷徨。
但脚下的路已无比清晰:以手中力量为刃,以心中善意为尺,斩除邪恶,护佑弱小,最终撬动这腐朽世界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