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不会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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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的同学李强，是个热心肠的人。接到电话后，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当天下午就去了省医。
按照沈倦给的病房号，他找到了那间三人病房。他在门口探头望了望，靠窗的那个床位，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人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侧脸的轮廓有些浮肿，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李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应怜。
和他记忆中那个安静清秀的女生，几乎判若两人。只有那份沉静的气质，似乎未曾改变。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怕唐突。正好有护士进来给江应怜换点滴，他趁机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
他看到江应怜很配合地伸出手臂，动作有些迟缓。他看到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盒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是音乐盒的东西？
护士换完点滴离开后，江应怜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偶。窗外是阴沉的天空，似乎也映照着她眼底的空茫。
李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悄悄用手机拍了一张她望着窗外的侧影，照片里的她，孤独得像被整个世界遗忘。
他离开医院，给沈倦发了条信息：「我去看过了，是她。人在省医住院部X楼XX床，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很瘦，没什么精神。她床头放了个旧音乐盒，不知道是不是你当年送的那个。」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沈倦没有回复。
此刻的沈倦，正守在母亲的手术室外。母亲摔得不轻，需要做髋关节置换手术。他看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的“手术中”红灯，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到了李强发来的信息和那张照片。
照片像素不算高，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么瘦弱，那么安静地靠在白色的病床上，望着窗外。窗外是灰暗的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放在她床头的、模糊的音乐盒影子。
真的是它。
那个他当年攒了许久零花钱，跑了好几家店才选中的，以为能让她开心的音乐盒。
她竟然还留着。
在他对她不闻不问的这十年里，在他结婚又离婚的这十年里，她一直留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而她，此刻正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房里，听着它可能已经走调的声音，看着窗外与她无关的风景。
李强那句「情况不太好，很瘦，没什么精神」，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想起那本字典，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
想起她当年分手时，平静到诡异的声音。
想起那封他写的、她可能从未看完的信。
想起那句，被泪水晕开的、预言般的后半句——
“你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在病房里，看完那场本该属于我们的雪。”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猛地攫住了他。他靠在冰冷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他错了。
他当年以为的“为你好”，他所谓的“不拖累”，他选择的沉默和转身，原来都是最残忍的利刃，一刀一刀，将她推向了今天这个孤独而绝望的境地。
他以为放她走是成全，却不知道她的世界，从他被抽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无声地崩坏。
而他，甚至连此刻赶到她身边，亲口说一句“对不起”都做不到。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走出来，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他机械地道谢，看着母亲被推出来，脸色苍白，尚在麻醉中。他跟着移动病床，走向病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一边是逐渐康复的母亲，一边是可能正在凋零的她。
他拿出手机，看着那张照片，看着她空洞的侧影。然后，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卑劣而徒劳的事情。
他找到那个早已被遗忘在通讯录角落的、属于江应怜的旧号码。他知道大概率是空号，但他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被接收到的：
「你不会一个人。」
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
果然，是空号。
他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标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看啊，沈倦。
你连一句迟到的安慰，都送不到她的身边。
你注定，要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
他收起手机，走进母亲的病房，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无懈可击的、让人安心的沉稳表情。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悔恨与痛苦，都死死地、深深地，压回了那片早已溺毙的深海之下。
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你不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