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合格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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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干燥而寒冷。沈倦的婚姻，在第四个年头，走到了尽头。
没有狗血的争吵，没有不堪的撕扯。原因简单得令人心寒——他的妻子在一次体检中，被发现难以受孕。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和尝试后，医生给出了一个概率极低的结论。
他的岳父，一位面容严肃的成功企业家，在一个周末将他叫到书房，进行了一场成年男人之间的对话。
“沈倦，我知道这几年，你为这个家，为公司，付出了很多。”岳父的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平稳，“我和你阿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年纪也大了，总是希望看到血脉延续，家业有人继承。”
沈倦沉默地听着，指尖的烟静静燃烧。
“我们尊重你们的感情。但是，”岳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如果你们没有孩子，我们未来的遗产安排，以及你在公司的发展，可能都需要重新考量。你还年轻，很有能力，不应该被这件事束缚住。”
话说得含蓄，意思却赤裸得残忍。他成了那个需要被“解套”的负资产。
他的妻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着头，修剪精致的指甲无意识地划着真皮沙发，留下浅浅的印痕。自始至终，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为他说一句话。
那一刻，沈倦忽然觉得无比荒谬。他奋斗多年所得到的一切——体面的工作，优渥的生活，令人艳羡的婚姻——原来都构筑在一个如此脆弱的基础之上。当这个基础动摇时，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轻易地重新考量，包括他这个人。
他掐灭了烟，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明白了。”他说，“我会和她离婚。”
如此平静，像是在讨论一桩与自己无关的商业并购。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像他处理过的任何一桩项目一样，高效、利落。他几乎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自己的书籍和衣物。前妻家大概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或者是想尽快抹去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象征性地给予了一些补偿，他拒绝了。
他搬进了公司附近的一间高级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像一个临时落脚点的酒店套房。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他拥有了曾经渴望的“成功”，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更广阔的荒原上。婚姻的失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多年来赖以支撑的、对世俗价值体系的信仰。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从小就被教育要争气，要出人头地，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他努力读书，努力赚钱，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儿子，“合格”的员工，“合格”的丈夫。他按照社会设定的标准答案，一步步填写着自己的人生。
可到头来，他失去了那个唯一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有温度的人。
而现在，他又失去了这段用尽全力去维持的、看似“合格”的婚姻。
他到底是谁？他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
手机响起，是他母亲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大约是听说了他离婚的消息。
“小倦，你没事吧？妈这里没事，你不用担心……就是，你自己要好好的……”
听着母亲的声音，他忽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不想再扮演那个无所不能、永远让家人放心的角色了。
“妈，”他打断母亲的话，声音沙哑，“我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母亲带着哽咽的叹息：“妈知道……妈都知道……累了，就歇歇吧。”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他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窗外是万丈红尘，窗内是他孤身一人。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坐在他前排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女孩。想起她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想起她被他抓住手腕时惊慌的眼神，想起她笔记本边缘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小的名字。
只有在她面前，他或许才短暂地、真实地存在过。不是那个背负着期望的沈倦，不是那个需要成功的沈倦，就只是沈倦。
可他把那个唯一的、真实的自己，给弄丢了。
他抬起手，捂住脸。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无声的泪水，是对这“合格”人生，最辛辣的讽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合格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