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暗室与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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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视角】
从咖啡馆出来，林序踩着雨后湿漉漉的地砖，步子轻快得差点飘起来。
阳光把水洼照得亮晶晶的，他绕着那些小镜子似的积水蹦跶，嘴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砚先生居然真的答应了！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语气里没半分勉强，甚至眼底深处还掠过一丝极淡的、带着纵容的微光。
这让他心里那点因为“算计”而生的忐忑，被巨大的喜悦冲得没剩多少，满脑子都在盘算：选哪部片子？ 在哪儿看？ 要不要偷偷准备点能拉近距离的小玩意儿？
回到宿舍，周凛正瘫在椅子上打游戏，头也不回地嚎：“约会回来啦？进展咋样啊林大博士？”
“什么约会！”林序嘴硬反驳，脸颊却唰地红透，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是、是学术探讨！”
“哦～”周凛拉长音调转过电竞椅，上下打量他，“探讨到脸都红成番茄？探讨到走路跟踩了弹簧似的？行吧，学术探讨，我懂～”
林序懒得跟他掰扯，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滚了半圈，摸出手机认真筛片子。
之前纠结的标准此刻全清晰了：绝对不能太血腥，不能有直白的，最好是靠氛围和心理暗示取胜的。
毕竟他自己胆子也没多大，真吓哭了也太丢人。
最后敲定一部豆瓣高分日本恐怖片，简介写着“日常细思极恐”“心理压迫层层递进”
这应该靠谱，既不刺激，又能名正言顺地营造“需要靠近才不害怕”的氛围。
地点选得也费了番心思，电影院太公开，黑漆漆的往砚清身边躲太刻意。
宿舍有周凛这个电灯泡，环境也不搭想来想去，系里那间小小的视听室最合适，设备好、隔音强，最重要的是，够私密。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快得像敲鼓，指尖在屏幕上滑来滑去都没个准头。
私密空间，昏暗光线，就他和砚清两个人……
光是想想，耳朵就热得发烫。
申请挺顺利，管理老师没多问，只叮嘱用完收拾干净。
林序走出办公室时，手心沁出的薄汗把手机壳都浸得有点黏。
万事俱备，就差通知砚清。
他对着聊天框删删改改半天，最后只敢发一句：“砚先生，时间定在下周二晚七点，文学院三楼视听室。片子我选好了，您看方便吗？”
发送完，他把手机扣在胸口闭眼，等回复的每一秒都过得像一个世纪。
几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他慌忙抓起来，砚清的回复就一个字：“可。”
就一个字，却让他盯着屏幕傻笑了半天，仿佛能透过这字看到那人执笔时沉静的侧脸。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憋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惹得周凛又投来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砚清视角】
收到林序信息时，砚清正在临摹倪瓒的《容膝斋图》。
笔尖悬在纸上，墨将滴未滴，目光却落在“文学院三楼视听室”这几个字上，再也挪不开。
年轻人做事倒有条理，只是这“条理”底下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得有点可爱。
他放下笔重新执起，却发现笔下的寒林空亭，竟莫名添了几分孤清。
这孤清陪了他几百年，早成了习惯，可近来却总被林序那点鲜活搅得破了功。
穿浅蓝衬衫的样子，捧桂花糕时发颤的手指，谈魏晋风度时眉飞色舞的神情，说恐怖片时狡黠又忐忑的眼神。
太过鲜活了。
鲜活到让他这具沉寂了太久的身子，都生出一丝陌生的、近乎贪恋的吸引。
周二来得比预想中快。
傍晚天边挂着最后一丝霞光，把云层染成淡紫金色。
砚清换下平日的中式衣衫，选了套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镜中身影依旧清瘦挺拔，只是眉眼间那层经年的霜色，被暖光柔化了些许。
他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文学院。暮色里的红砖楼静得很，爬山虎叶子在晚风里轻轻晃，楼内只剩零星几扇窗亮着灯，昏黄的光映在楼梯上，踩着都觉得软。
三楼视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光。
他抬手敲了敲，里面立刻传来林序清朗又带点紧张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时，鼻尖先撞上了淡淡的桂花香。
【林序视角】
视听室里只开了墙角一盏壁灯，光线柔得发暗。
投影幕布已经降下，设备闪着幽蓝的指示灯，空气中混着清新剂的味道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是他特意带的桂花精油，偷偷往角落喷了一点点。
林序站在设备台前摆弄遥控器，听到开门声猛地抬头，看见砚清的瞬间，眼睛亮得像刚拆了礼物的小孩：“砚先生！您来了！”
他放下遥控器快步走过去，又在离砚清两步远的地方刹住脚，指尖蹭了蹭绒布扶手，有点结巴地说：“我、我刚调试好设备，片子也拷进去了，您先坐？”
他指了指房间中央两张并排的绒布扶手椅，中间隔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壶龙井和两个白瓷杯。
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壶嘴里还飘着热气，茶几角落藏着一小碟桂花糕，正是上次外婆做的那种，他路上忍不住偷吃了一块，缺口还露在外面。
砚清的目光在桂花糕上停了一瞬，又落回他身上。
年轻人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着比平时更显青涩，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睫毛忽闪忽闪的，像藏了只小蝴蝶。
“费心了”砚清微微颔首，走到椅子旁坐下。
羊绒衫贴在身上软乎乎的，鼻尖萦绕着茶香和桂花香，暖得让人心里发松。
林序见他没不悦，暗暗松了口气，才在另一张椅子坐下。
两人隔着一臂距离，不远不近，可在这昏暗安静的空间里，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距离竟显得格外暧昧。
“那、那我们开始？”林序指尖按在遥控器上。
砚清放下茶杯，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低哑。
林序按下播放键，壁灯应声熄灭。
只剩投影幕布发出幽蓝偏冷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把彼此的神情照得忽明忽暗。
【砚清视角】
片头是日常的街道，阳光明媚，行人匆匆。
导演的镜头语言确实细腻，光影构图都透着讲究，背景里那些不协调的细节。
比如总关不上的窗户、镜中错位的影子，都在悄悄堆着诡异。
砚清安静看着。
从上海的黑白默片到如今的彩色电影，他看过不少，只是恐怖片确实涉猎不多。
比起影像的直白，他更偏爱文字留给他的想象空间，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恐惧，可比屏幕上的画面更勾人。
影片节奏很慢，温水煮蛙似的攒着不安。独居的女主角渐渐察觉不对劲，深夜水管的滴答声、莫名移位的牙刷、衣柜缝里漏出的黑影……
林序坐在旁边，起初还能小声点评两句“这里光影用得好”，后来就没了声音。
砚清余光瞥过去，只见年轻人双手紧紧抱着胳膊，指节都泛了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屏幕，嘴唇抿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当屏幕上突然响起尖锐的弦乐，一个黑影从门后窜出来时，他清晰地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林序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差点撞到茶几。
原来……提议看恐怖片的人，自己倒先怕了。
这个发现让砚清心底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他重新看向屏幕，剧情里的恐惧对他而言早已麻木，可身边这年轻人的反应，却比电影有意思多了。
他看着林序吓得身体紧绷，手指死死攥着卫衣帽子，看着他明明怕得不行，还硬撑着不闭眼，心里那片沉寂了几百年的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这种鲜活的、带着脆弱的样子，比任何古籍字画都更能牵动他的心。
【林序视角】
林序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千挑万选的“氛围恐怖片”，实际看下来比想象中吓人一百倍。
每一个空镜都像藏着鬼，每一次安静都透着窒息感，那些若有若无的低语，像直接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吓得他后背都沁了汗。
原本的计划:
第一步观察砚清的反应、找机会靠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结束”“下一个惊吓点在哪里”
当屏幕上那个脸色惨白的女人突然从衣柜里倒出来时，林序吓得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肩膀几乎要碰到砚清的胳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动静。
他侧过头，幕布的光映在砚清脸上，勾勒出他沉静的侧脸轮廓。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评判这惊吓点设计得太过刻意。
就这一瞬间的细微变化，却像一道微光，猛地刺破了林序被恐惧笼罩的感官。
他愣住了，忘了害怕，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砚清。
原来砚先生不是毫无波澜，他也会有情绪波动，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蹙眉、一下轻轻的敲击。
这发现让他心里猛地一热。他仿佛窥见了冰山之下，那一点点融化的冰水，真实得让人发烫。
这是属于“人”的反应，不是那尊清冷疏离的“活化石”。
恐惧不知不觉间褪去了大半。林序重新看向屏幕，却再也没法全心投入剧情。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电影上，另一半全黏在身边的人身上。
他注意到砚清看过于刻意的惊吓镜头时，会微微向后靠，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疏离，他注意到影片用煽情音乐时，他会轻轻摇头，指尖敲得更快些，像是在吐槽“太过俗套”。
他甚至能闻到砚清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茶香和桂花香，让他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连恐惧都淡了。
影片走向高潮，林序却已经不怕了。
他沉浸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看着幕布上的光影，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只觉得这昏暗的视听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片尾字幕升起，壁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线驱散了幽蓝的冷意。林序长长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后背都汗湿了，卫衣帽子还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砚清，想问他觉得片子怎么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您、您真没觉得……吓人？”
问完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问的什么傻问题！
人家连眉头都没皱几下，自己倒吓得半死。
砚清缓缓转过头，暖黄的灯光落进他眼底，把那片深邃染得柔和。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片子尚可，就是惊吓点设计得有些刻意”
他的目光落在林序汗湿的额发和泛红的脸颊上，顿了顿，补充道：“倒是你，刚才差点躲到我身上来”
“！！！”林序的脸唰地红透，从脸颊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粉色。
他恨不得把整个头埋进卫衣帽子里，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有……”
“哦？”砚清挑了下眉梢，眼底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那是我看错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故意逗弄的意味，这在向来清冷的砚清身上，是从未有过的。
林序埋着头，手指抠着绒布扶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有的“算计”“观察”
原来早就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被反过来逗弄，丢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看着年轻人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砚清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这次没再藏着，浅浅地挂在嘴角，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温柔的涟漪。
林序低着头，没看见。
他只听到砚清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比平时温和了许多：“茶凉了，我送你回去。”
夜色渐浓，两人并肩走出文学院。
晚风带着桂花香，轻轻吹着，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胳膊碰到一起，又飞快地分开，留下一串细碎的、带着暧昧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暗室与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