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时间的参照物是什么呢？
姜慧君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狐尼克的头像，窝在沙发里。
突然想起了高中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她刚刚转学，小地方出生的她第一次来省会城市上学，做什么都怯生生的。不过好在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们，她在他们身边变得逐渐大方开朗，心情好了还能开几句玩笑。
那段时间虽然焦虑紧张，但因为朋友们的陪伴，姜慧君过得安稳。是那种不管做什么都有人陪着的感觉，像家一样。
后来她一个人复读的时候，甚至因为这种归属感太过美好而产生了排他性，和谁都交心不了。
她也逐渐明白，自己对陈玺执拗般的喜爱，有很大部分是因为他是当时那种安稳感的来源。
他看起来冷漠坚硬，实则面冷心热。同学找他帮忙他从不拒绝，也不会随便乱开女生玩笑。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
这种人在任何环境都是受欢迎的，姜慧君无比清楚这一点。
所以当她意识到他现在交了女朋友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更何况那个女孩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而她或许只是差了点运气，当初在陈玺那里体会到的一丝“特殊待遇”其实也不过是他散发出的众生平等的善意。
只有她不小心当成了偏爱而已。
但她可不差劲。姜慧君想着，她将手机放在一旁，从书包里翻出今天的笔记。
她的人生有的是大事情等着她做。
因为寒假修了一部分的学分，下学期她没有那么忙，所以期中考完她就可以计划着改改简历找实习了。
忙起来就好了。
*
时间转眼来到圣诞这天。
寒假课程已经结课了，考完期末后还有个课程论文要交。姜慧君考完试就感冒了，强撑着写完论文提交，服完药她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冬令时的纽约白天很短，才四点多就天就暗了。
她从床上艰难起床，睡得脑子懵懵的。林渺渺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惊喜接起。
“小狐，平安夜快乐，你今天打算怎么过呀？国外肯定圣诞氛围超级浓厚，你多拍点照片给我看！” 林渺渺放假比姜慧君晚，她现在正艰难地把自己埋葬在期末周的书山题海中。
“平安夜快乐渺渺，你起得真早！” 姜慧君吸吸鼻子，往自己身上套上毛衣，“其实也没有那么热闹啦，街上都没什么人，还没我们以前开圣诞晚会好玩。”
“呜呜想看小鬼当家了。” 林渺渺恶狠狠地盯着没复习完的书。
“我也我也！哈哈哈你刚好提醒我了，我晚饭时候就看！” 姜慧君知道林渺渺在准备考试，过得枯燥，专门刺激一下她。
“好啊你姜小狐狸，故意的显摆给我看呢？”
两姐妹一来一去说着玩，姜慧君的大脑倒是清醒了不少。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粥，回房间打开电脑开始看电影。
片头还没放完，电脑上弹出一封邮件。
姜慧君预感不佳，她似乎瞥到是什么数据课的助教。
【Hi Huijun, hope this email finds you well. Please come to 1301 asap, there’s an issue regarding your final assignment. Best, Xi】
发件人是Xi Chen。
陈玺。
姜慧君看完都要晕过去了，心里大喊老天有没有搞错。
她愤愤地拿出手机给陈玺发微信，打算先问问他自己作业出什么问题了。
姜慧君：【？】
陈玺：【赶紧来教室一趟，你论文有问题。】
姜慧君：【非要现在吗？】
陈玺：【也不一定，但我们今晚前就要登成绩了。】
姜慧君一脸黑线，这不就是叫她非去不可。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那个【我们】有点扎眼，她不让自己多想。
姜慧君在心里暗暗咒骂陈玺这个破坏大王，好好的电影之夜就这样被他毁掉。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把电脑装进书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套上外套出门了。
舍友今天和男朋友去过节了，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姜慧君急匆匆出门的时候心酸得要命。
她的论文最好是有天大的问题等着她去修改，不然她要把陈玺撕成两半。
姜慧君咬牙切齿地冲去教室。
圣诞的傍晚，大街上鲜有行人，天上还稀稀拉拉地飘荡着几片雪花，学校附近很多大树上都挂了彩灯，像极了电影里的画面。
她想起了高中的圣诞晚会，小孩子总是会热闹的。南方不下雪，就有人买罐装的假雪花增加气氛，教室里也会挂这种暖色的彩灯，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还开恩给大家放小鬼当家，暖洋洋的彩灯照在脸上，她转过身问林渺渺这电影是在哪里拍的，林渺渺摇摇头。
“纽约。” 陈玺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现在的她则在电影里的城市奔跑着，不远处的教堂钟声在凌烈的空气中飘荡。
从姜慧君家到学校的路很短，根本不用转弯，直走就到。她远远就看见校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
走近后发现是陈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没背书包。
“跑什么？” 陈玺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
姜慧君站定后还在喘气，她感冒还没好，刚刚吸入的冷空气让她肺不舒服。
“不是你让我as soon as possible吗？” 她皱着眉看着陈玺，“说吧，我的论文咋了？”
“进去说。”
陈玺答完就转身进校门。
校门距离教学楼有一点距离，中途有一片小树林。冬天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学校就会在感恩节前后给树绑上密密麻麻黄色的小灯，走在下面非常梦幻。
姜慧君两步跟上陈玺，并排走着。陈玺注意到她吸着鼻子。
“你感冒了吗？” 陈玺侧过头问。姜慧君个子不矮，但陈玺足足高了她一个脑袋加小半个肩膀。他看见她的头顶和睫毛上残存的几片雪花。
“对啊。” 姜慧君闷闷地回答，特意加重了语气，意思是陈玺紧急呼叫她一个病号出门改论文真没道德。
陈玺听出来她话中的责怪，看着她嗔怪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玺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姜慧君缩在围巾里向他抗议，瞪着陈玺。
陈玺嘴角的笑还没消下去，也瞪着她自辨道：“我这不是出来接你了吗？”
“我又没要你来接。” 姜慧君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心动，她压了下去，继续回呛陈玺.
“再说了，我都没要来的。你最好有天大的问题等我解决。不然我…” 她突然词穷，陈玺也认真地盯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不然我待会打个车去联合国告你。” 姜慧君恶狠狠地说。
树上的灯忽明忽暗，映着姜慧君的瞳孔亮亮的。她白净的脸因为奔跑和责怪陈玺才拔高的声音而微微胀红，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围巾上。
气氛一时间变得轻松，姜慧君意识到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勉强称之为和谐了。
心里痒痒的。
陈玺看着她故意张牙舞爪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听女孩说要去告他，继续惹火，故作严肃地问：“告我什么？”
姜慧君正从兜里掏出纸巾擤鼻涕，一听这话也不甘示弱：“告你扰民。”
陈玺又一次笑出声来。女孩的样子实在可爱。
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里，里面空荡荡的。
陈玺到地方就直接从一堆论文里抽出来了姜慧君的那份，递给她。不薄的一叠a4纸上布满了勾画和修改意见。
“你需要改的地方我都给你勾好了，你看不懂我的comments记得找我。” 他垂眼看着姜慧君说。
姜慧君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认真起来。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里，当时陈玺也是这样给她辅导作业的。
“没啦？没别的啦？” 姜慧君揉搓着自己的论文，手里还捏着刚刚擤完鼻涕的纸。
“你都写好了干嘛叫我来，直接给我不就行了。” 她边说边低头看自己的论文，她花了大半个月才写出来的作业，因为数据量太大为了跑代码还在网上花钱租了个虚拟机，可以说倾注了满满的心血。对待学习，姜慧君从没有敷衍过。
她抬头看陈玺，“ddl是多久来着？”
“开学前。”
姜慧君一秒识破他之前的谎言，“那你告诉我你们今晚要登成绩？”
她四处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因为抓住了把柄而提高了音量，“欣汝姐呢？她怎么不在啊？”
陈玺很少说谎，刚刚和姜慧君小小的争吵让他心情很好，完全忘了自己是用什么理由把她骗出来的。现下谎言被识破，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只能实话实说。
“她男朋友来看她了，过节去了。”
姜慧君猛地抬头，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陈玺，所有所思地小声回答道：“男朋友啊…”
陈玺疑惑地看着她。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姜慧君似乎是因为误会了陈玺这么久而突然在他面前感到有点胆怯，又不敢直说。她把论文装进书包，眼神瞥到那个堆满论文的桌子，扯开话题问：“那你不去过节一个人在这干嘛？”
“我改作业呀。”
陈玺在认真回答问题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大金毛狗。眼神湿漉漉地盯着姜慧君，她问什么答什么，似乎是因为刚刚的谎言被识破，他现在什么都招了。语气还特别真诚。
姜慧君看着他突然严肃的表情笑了出来。心想这人真是实在，给他的工作他不分昼夜也给人完成，明明距离开学还有几周。大家都在过节，就他还一个人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改作业。
不过姜慧君细想了一下也觉得这就是他，他从来都是这样，对待工作永远认真负责从不敷衍。从刚刚交给她的论文就可以看出来，上面勾画的地方都是她写的时候不太确定的部分，果不其然被他抓出来。
“那你继续忙，我也回去过节了。”
姜慧君瞟到黑板前的时钟。不早了。她打算回家。
“我送你。” 陈玺点点头，他也打算回家了。正说着，他还拿起几份作业装进书包，看样子打算回家继续。
姜慧君没拒绝，在门口等着陈玺收拾东西。
二人一出教学楼的大门，发现外面竟然已经有积雪了。漫天雪花纷飞，在哥特式的建筑下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场景。
姜慧君突然不想回家了。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渺渺。
对面秒回了几个感叹号，看来是考完了，姜慧君见状心想。
林渺渺：【好美好美！有圣诞树吗？我看网上有人拍的纽约的圣诞树特别漂亮】
姜慧君四下望了望，回复：【没见着】
陈玺在她身后问：“找什么呢？”
“圣诞树，渺渺说想看。”
“学校这附近都没有，得去洛克菲勒那边。” 陈玺看着姜慧君说。他背着书包的样子和高中没有区别，就是没穿校服而已。
姜慧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时间有点恍惚。
“要去吗？” 陈玺懒懒地问，不等姜慧君回答，他已经作势准备出发。
“走吧走吧。” 他用下巴指着校门的方向，“不远。”
陈玺说走，姜慧君鬼使神差地就很想去了。她跟上陈玺的脚步。
圣诞夜很难打车，二人遂直接去坐地铁。
c大附近的地铁是比较老的几班，姜慧君刚来的时候坐地铁都感到震撼，2022年还能在这种发达城市里见到木头做的地铁地板。地铁行驶起来了之后更是有点恐怖片里的意思。头上的灯忽明忽暗的，过几个隧道的时候甚至全灭了，整个车厢黑咕隆咚，只听得到车轮磨擦铁轨的巨大噪音。
二人早就感受过纽约地铁的卫生程度，虽然车厢空空，但二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站着。
转弯时候姜慧君没抓紧，整个人直接从车厢左边飞向右边。好在陈玺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书包，把人给拎回原地来。
她自己觉得滑稽，自顾自笑出声。
陈玺则煞有介事地看着傻笑的姜慧君说她刚刚给晃傻了。
姜慧君今晚心情不错，她没有回呛陈玺，只是向他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很快到了洛克菲勒中心。
姜慧君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巨大的圣诞树。这地方每年圣诞都有一棵特别豪华的圣诞树，树顶还有一个水晶做的星星灯球，整棵树布满彩灯，通体五彩斑斓的，很是好看。树下还有个历史悠久的滑冰场，很多美剧都在这里取景过。
姜慧君被眼前颇具浪漫色彩的景色美得呼吸一滞，她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平时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平安夜的晚上反而相对不那么拥挤，但也不是完全没人。陈玺走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她拍照时候站旁边给她挡风。
天上还在下着雪，有小孩在广场上打雪仗，没注意到身后的姜慧君，撞了上来。
陈玺一手揽过她，躲开了奔跑来的小孩。
姜慧君正沉迷拍照呢，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到了陈玺的怀里。二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她突然紧张起来，手举着手机停滞在胸前。
陈玺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倒是姜慧君反应迅速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我帮你拍吧。” 陈玺一把夺过她手机。
姜慧君很少拍照，她下意识摆摆手说：“我不用，我不拍人，只拍景。”
“你来都来了干嘛不拍，去，站那去。” 陈玺命令一般地正色道，举起手机对准姜慧君。
姜慧君乖乖地站到他说的位置，似乎还楞楞地没反应过来。
“笑。” 陈玺又一个命令传来。
姜慧君莫名其妙就很想笑，她觉得严肃的陈玺在她看来总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滑稽。她又想到了刚刚她戳穿他谎言时候他一板一眼地交代事实真相的样子。
事实证明，陈玺虽然是个钢铁直男，却不如普遍刻板印象里的那样不懂摄影。
他镜头下的姜慧君美得不像话。
照片里的她明眸皓齿，美艳动人，对着镜头甜甜地咧嘴笑。
少女和身后的圣诞树一般熠熠生辉。
陈玺傲娇地递过手机给她看，不说话看着她。姜慧君满意地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到你了，你站过去我给你拍。” 姜慧君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她指了指自己刚刚站的地方。
陈玺倒是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学她对着镜头笑，大方地让她拍。
她很久没见过陈玺这样阳光的样子了。
她的心先是小小地疼了一下，但迅速被欣喜填满。她很开心他能变成现在这样。
他本就如太阳般耀眼。
拍完后陈玺拿着姜慧君手机说要把照片发给自己。
“诶我还没p呢，我p图很厉害哦。”
陈玺举起手机不让姜慧君够着，手上飞速点着照片，挑挑眉：“我不用。”
“切…..骄傲使人落后。” 姜慧君话虽说这话，却觉得陈玺说的不用其实非常令人信服。
不然她也不会惦记他那么久。
肤浅的爱也是爱的一部分，姜慧君自嘲地想。
二人拍完照后在附近逛了没多久，陈玺就提出回家了。
“你忘了你还是个病号？” 他边进地铁站边斜眼看着姜慧君说。
“今天是谁骗我出来改论文的？” 姜慧君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甘示弱。
陈玺笑着举手表示投降，在姜慧君身后小声地解释：“我不知道嘛…”
二人在姜慧君家楼下告别。
姜慧君回房间后打开灯，往窗下一瞥，看见陈玺才迈步往他家走。
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没急着去洗漱，窝在沙发里看着今天拍的照片，选了圣诞树的和自己的单人照一并发给了林渺渺。
林渺渺：【小狐真好看，这也太会拍了！】
林渺渺：【惊为天人！！！】
姜慧君被她夸得有点害羞，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她点开那张林渺渺说惊为天人的照片。
自己确实笑得很美，眉眼弯弯。她手指不断放大自己的眼睛，瞳孔里倒映出陈玺的身形。
她又翻到陈玺的那张，在他的眼睛里也找到了自己。
二人背后一模一样的圣诞树显得这两张单人照像是情侣头像。
姜慧君默默地把这张照片设成自己的微信头像，关掉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躺进被窝的时候，陈玺发来一条微信。她点开一看，是个表情包。
陈玺：【有眼光】
姜慧君没回，关掉手机。
屋里暖气氤氲，她好喜欢这个圣诞。她心里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