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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深渊回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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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迁开始的瞬间，不是预想中的剧烈震动，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仿佛整个宇宙的声音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紧接着，是感官的彻底混乱。
乌鸦号没有“移动”的感觉，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存在攥在掌心，肆意揉捏。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变成了不断扭曲、旋转的彩色油污，各种无法形容的颜色以违背常理的方式交织、撕裂、再重组。时而有尖锐的、仿佛玻璃刮擦神经的噪音毫无征兆地炸响，时而又陷入一种连自身心跳都听不见的绝对死寂。
“保持稳定！能量输出维持在临界点！”凌辰的声音在剧烈晃动的舰桥响起，他死死抓住指挥席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通过那该死的羁绊，他不仅能感受到沈砚生命的微弱，更能隐约“听”到舰船引擎在绝望哀嚎——那种来自基础结构层面的解离感，如同一个人能清晰听到自己骨头慢慢碎裂的声音。
『导航系统完全失效！我们正在依靠先驱者数据碎片进行概率性漂流！』墨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杂音，『外部物理常数不稳定，时空曲率波动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八百！』
“不需要精确！只需要方向！”凌辰低吼，“朝着坐标，哪怕偏了，也得给我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强烈的空间涟漪猛地荡开，乌鸦号像狂风中的落叶般被抛起、旋转！内部重力模拟系统瞬间过载，多名队员被狠狠甩离岗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
“呃！”凌辰也险些被甩出去，他强行稳住身形，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医疗床。固定装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砚的身体在床上剧烈震颤，皮肤下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散。
他能“看”到，外部混乱的时空结构，正在加剧沈砚体内能量的失控！那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将军！右舷护盾发生器过载烧毁！3号至7号甲板传来结构性断裂警报！”
“生命维持系统在多时空重叠区出现逻辑错误，正在强制重启！”
“部分队员出现严重的时空感知失调，无法分辨方向！”
“放弃右舷非关键区域！封闭3至7号甲板！所有人员固定自身！集中所有能量维持核心舱室、引擎基座和维生系统！”凌辰的声音在愈发刺耳的警报声中如同劈开风暴的利刃。
又一阵剧烈的扭曲袭来，伴随着的并非低语，而是无数叠加在一起的、意义不明的破碎意念——有冰冷的数学公式被强行塞入脑海，有早已灭绝生物的临终哀嚎，有恒星诞生的剧烈嗡鸣，甚至还有……他们自己记忆中某些片段被扭曲、放大后产生的虚假回响。这信息的洪流粗暴地冲刷着每个人的神智，诱发出最原始的恐惧与认知混乱。一名队员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另一名则眼神涣散，开始无意识地攻击身边的同伴。
“精神干扰！启动神经屏蔽立场！最高功率！”凌辰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混乱信息和幻象，厉声命令。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跃迁副作用，这片“深渊回廊”，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屏蔽立场艰难地展开，那诡异的信息洪流减弱了些许，但并未完全消失。而沈砚的情况，却在这一波精神冲击下急转直下！
他猛地抽搐起来，口中溢出带着淡金色光点的鲜血，生命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代表他生命体征的曲线断崖式下跌！
不行！撑不到终点了！
凌辰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他死死盯着沈砚，看着那微弱的蓝色精神荧光在狂暴的金色能量海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会熄灭。
视野因精神透支而开始模糊，舰桥的警报声也变得遥远。两个选择在他脑中碰撞：保存自己，或许还能凭借意志带领残部多苟延残喘一刻；或者，将最后的精神力孤注一掷，赌那渺茫的共生可能——赌赢了，或许能救回沈砚，赌输了，他自己的意识将可能被彻底同化或撕碎。
没有第三种可能。
下一刻，他闭上了眼。不是放弃，而是将全部的意识，如同汇聚最后兵力的将军，沿着那条颤抖的羁绊之线，决绝地冲入了那片狂暴的金色海洋。
他不再是试图阻挡海啸，而是化作一枚楔入混乱中心的“定锚”。他将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力高度压缩、具象化，不是在意识海中“建造”什么，而是以其存在本身，强行定义出一个“秩序坐标”。在这个坐标的极微小影响范围内，狂暴的能量虽未被平息，但其混乱的本质被暂时性地“否定”了，为沈砚那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保留了一隅不被侵扰的绝对空间。
【看着我！沈砚！】他用意念嘶吼，【抓住我！坐标还没到！你不能死在这里！】
这过程比之前的强行干预更加凶险。他完全放开了自身的防御，任由沈砚体内那混乱的能量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各种破碎的记忆画面、强烈的情感波动、能量的剧烈涨落，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看到了燃烧的星舰，看到了冰冷的实验室，看到了背叛与绝望，也看到了……一丝隐藏在无尽痛苦之下，对“生”的极致渴望。
那是沈砚的意识碎片！
凌辰死死“锚定”在那里，用自己的精神力作为灯塔，作为支点。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同化，被撕裂，思维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也要融入这片金色的混沌。
但他没有退缩。他感受到了，在他构筑的“秩序坐标”周围，那原本即将彻底消散的、属于沈砚的蓝色精神荧光，如同找到了依靠的藤蔓，开始艰难地、一丝丝地重新汇聚，缠绕在他这冰冷的“礁石”之上。
一种奇异的共鸣在两人之间建立。不再是单方面的干预或支撑，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在毁灭边缘相互依存的状态。凌辰那冰冷的“秩序”特质，并未试图去“规范”狂暴的星璇能量，而是奇异地为其提供了一个可以“绕流”的稳定核心，暂时疏导了部分压力；而沈砚那濒临崩溃的意识，则依靠着这个核心，勉强维系住了最后一点清明。
现实中，沈砚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生命监护仪上那断崖式下跌的曲线，终于在逼近归零的极限位置，颤抖着，稳住了。
凌辰猛地睁开眼，踉跄后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大脑如同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嗡鸣。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单手撑住旁边的控制台。
“将军！”副官冲上来扶住他。
“我没事……”凌辰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看了一眼医疗床上呼吸虽然微弱但不再那么痛苦的沈砚，又看了一眼舷窗外那依旧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扭曲空间，“还有……多久？”
『无法精确计时！根据先驱者数据模型推算，我们已经穿越了最不稳定的核心区！预计……即将脱离！』墨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震颤。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舷窗外那令人疯狂的色彩乱流开始减弱，扭曲的景象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然后，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央，一点微光，悄然亮起。
那光芒初时极其微弱，如同亿万光年外的一颗星辰。但乌鸦号正以残破之躯，坚定地朝着它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芒逐渐清晰。
那不是恒星，也不是星云。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错综复杂的几何结构构成的环形造物，其规模远超人类建造过的任何空间站，静默的体积本身就如同一种对物理法则的宣告。它通体散发着柔和的、仿佛来自远古的白色光芒，但若凝神细看，会发现光芒之下的结构体本身，似乎在不断地进行着微观尺度的重组与湮灭。它并非静止，而是处于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永恒的动态平衡之中。一种无比古老、无比浩瀚、同时又带着一丝非人冷漠的气息，跨越虚空，扑面而来。
“锁孔……”凌辰望着那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造物，喃喃自语。
乌鸦号拖着濒临解体的残躯，如同朝圣者般，缓缓驶向这寂静矗立于宇宙尽头的宏伟之门。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称作“深渊回廊”的诡异空域，如同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缓缓恢复了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