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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平行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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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灯光依旧惨白。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黏在空气里。许清砚站在病房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站了很久。久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外天色由暗转明。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宋灼靠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听到动静。她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在看到许清砚的瞬间。像被点燃的星辰。骤然亮了起来。
“清砚。”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却清晰无误。
许清砚走到床边。将那份通知书放在她手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录取了。第一志愿。”
宋灼低头看着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手指轻轻拂过。然后抬起头。笑容像冲破云层的微光。“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许清砚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深潭的水。“你呢。”
宋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向窗外。“医生说……这次挺过来了。但以后……还是要很小心。”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像捧着个琉璃盏。不能摔。不能碰。”
许清砚在她床边的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苹果。低头慢慢削起来。锋利的刀锋划过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长长的果皮垂落。没有断。“嗯。”她应了一声。“那就小心点。”
苹果削好了。她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纸巾上。递给宋灼。
宋灼看着那均匀的果块。眼圈微微泛红。她接过。小口吃着。甜涩的汁液在口腔里蔓延。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偶尔响起的鸟鸣。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宋灼才再次开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清砚……我可能……没法像正常人一样上大学了。也没法……陪你走很远的路。”
许清砚抬起眼。直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或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她说。“我陪着你。”
宋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伸出手。紧紧抓住许清砚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许清砚回握住她。力道沉稳。温热。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宋灼出院后。需要长期静养。她在家自学。进度缓慢。但很坚持。许清砚去了北方的大学。隔着千山万水。她们的联系靠着手机和偶尔的视频通话维系。许清砚的话依旧不多。大多是汇报式的。今天上了什么课。食堂的菜很咸。这里秋天很短。宋灼则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新看的书。窗台上那盆多肉开花了。语气总是轻快的。仿佛那些日夜缠绕着她的病痛和无奈并不存在。
只有一次。在视频里。宋灼看着许清砚那边窗外纷飞的大雪。看了很久。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清砚。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的？”
许清砚沉默了一下。把镜头转向窗外。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白与寂静。“就是这样。”她说。
“真好啊。”宋灼轻声说。带着无限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那一年冬天。许清砚没有回家。她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她订了两张机票。然后给宋灼打了电话。
“收拾一下东西。”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平静无波。“我来接你。”
宋灼在电话那头愣住了。“接我？去哪里？”
“来看雪。”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宋灼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许久。她才哽咽着。带着哭腔和笑意问。“可以吗？我的身体……”
“我问过医生了。做好保暖。避免劳累。短途可以。”许清砚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订了明天的机票。”
当宋灼被父母裹得像一个柔软的粽子。在机场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身姿挺拔的许清砚时。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许清砚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小小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她戴着厚手套的手。“走吧。”
飞机穿越云层。宋灼一直看着舷窗外。看着大地逐渐被白色覆盖。城市变成微缩的模型。她像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眼睛亮得惊人。许清砚坐在她旁边。偶尔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只是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北方的冬天。冷得干燥而凛冽。呼吸间带出白茫茫的哈气。许清砚租的公寓不大。但很整洁。暖气开得很足。一进门就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第二天早上。宋灼醒来时。发现窗外已是银装素裹。雪花还在洋洋洒洒地飘落。安静得不像话。
“下雪了。”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梦呓般的欢喜。
许清砚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嗯。吃完再出去。”
她们穿戴整齐。宋灼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许清砚牵着她。走进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脚下是松软的新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宋灼停下脚步。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睫毛上。她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成小小的水珠。
“原来雪是凉的。”她轻声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叹。
许清砚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被雪花点缀的睫毛。和那双映着雪光。比星辰更亮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宋灼低下头。看着她们在雪地里并排的脚印。一深一浅。蜿蜒向远方。她忽然转过头。看向许清砚。围巾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起来。“清砚。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
谢谢你能带我来这里。
谢谢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平行时空。让雪落下时。你在我身边。
许清砚读懂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伸出手。轻轻拂去宋灼发顶的落雪。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冷吗？”她问。
宋灼用力摇头。隔着厚厚的围巾。声音闷闷的。“不冷。”
她们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沿着覆雪的小路慢慢前行。偶尔有清理积雪的环卫工人走过。投来善意的目光。偶尔有不怕冷的孩童嬉笑着跑过。打闹声打破雪日的寂静。
走累了。她们就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长椅上的雪已经被许清砚细心拂去。宋灼靠在许清砚肩头。看着不远处几个堆雪人的孩子。
“小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他们。”宋灼的声音很轻。“可以随便跑。随便跳。可以在雪地里打滚。”
许清砚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放在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现在好像没那么羡慕了。”宋灼侧过头。看着许清砚线条清晰的侧脸。“像这样安静地看着。也挺好。”
许清砚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雪花落在她们之间。像一道朦胧的纱帘。她们在纱帘后静静对视着。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彼此的生命里。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覆盖了来时的脚印。覆盖了城市的喧嚣。覆盖了所有关于病痛和离别的阴影。
在这个平行的世界里。冬天依旧寒冷。雪依旧冰凉。
但有人牵着手。就不觉得路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