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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晦涩 ...


  •   关烨把自行车停在别墅铁门外时,指尖先触到了冰凉的金属栏杆。这扇雕花铁门他骑了三年,车把手上的黑漆被磨得露出底色,像一道褪不去的印记。他抬手按了按门铃,铃声在空旷的庭院里荡开,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传来张妈的应答,只有风穿过庭院里的香樟树,叶子沙沙作响,带着点初秋的凉意。

      铁门缓缓向内打开,关烨推着车走进来。庭院里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坛里的月季谢了大半,只剩下几朵残花挂在枝头,蔫蔫的。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爱在这里摆弄花草,会摘一朵开得最艳的月季别在他耳边,说“我们小烨比花还好看”。可现在,这些花草没人精心打理,只剩下一种被遗忘的萧条。

      推开门走进玄关,水晶吊灯的光线瞬间涌了下来,晃得他眯了眯眼。往常这个时候,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张妈要么在厨房收拾,要么在打扫房间,可今天,客厅里却坐着两个人,让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母亲坐在沙发正中间,穿一件藕粉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系着一个小巧的蝴蝶结,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只父亲生前送她的和田玉镯。那玉镯曾是温润的乳白色,如今在灯光下看,却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像是被岁月蒙上了尘埃。她手里拿着一本时尚杂志,却没翻看,只是目光直直地落在关烨身上,像两把浸了冷水的镊子,夹得人不舒服。

      旁边坐着的是关文山。他穿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衬衫是挺括的白色,领带是沉稳的藏蓝色,上面绣着低调的暗纹。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前没有一丝碎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旁边是一叠摊开的文件,封面印着父亲公司的logo,字体厚重,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

      关烨的自行车还停在玄关,车轮沾了点外面的泥土,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母亲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没什么温度:“怎么把车骑进来了?不知道让张妈在门外看着吗?你看这地板,刚擦的,又被你弄脏了。”

      关烨弯腰想把车轮抬起来,关文山已经站起身,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车把:“我来吧,你刚回来,累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兄长关怀,却让关烨觉得陌生。关文山比他高一个头,肩膀宽而直,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古龙水,和父亲生前用的那款很像,却少了父亲身上的烟火气,多了些商场上的凌厉感。

      “谢谢哥。”关烨低声说,松开了手。他看着关文山把自行车推到玄关角落,动作沉稳,和这个家的精致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契合。

      客厅的茶几是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材质,冰凉光滑,上面除了关文山的文件,还放着一个水晶果盘,里面摆着几颗色泽鲜亮的车厘子,是母亲最喜欢吃的水果。关烨记得小时候,父亲总会买一大盒车厘子回来,母亲舍不得吃,都留给他们兄弟俩,可现在,果盘里的车厘子只摆了薄薄一层,像是特意用来装点门面的。

      “过来坐。”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依旧没抬头看他,目光落在杂志上,“文山刚跟我说,公司这个季度的利润又涨了十个点,比你爸在的时候还强。”

      关烨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沙发是真皮的,黑色,硬邦邦的,不如他房间里的懒人沙发柔软。他记得以前家里的沙发是浅灰色的布艺款,他经常在上面趴着写作业,父亲会坐在旁边看报纸,偶尔会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可父亲走后,母亲就把那套沙发换成了现在的款式,说“布艺的难打理,不像豪门的样子”。

      “哥挺厉害的。”关烨低声说。他说的是实话,关文山今年二十三岁,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毕业就进了父亲的公司,短短一年就把父亲留下的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拓展了新的海外业务。而他自己,才十六岁,读高一,成绩中等,性格内向,除了喜欢画画,似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母亲冷笑了一声,终于放下杂志,抬眼看他,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厉害?这才叫男人该做的事。不像有些人,一天天就知道抱着个画板瞎画,能画出钱来?能画出未来?我看你是跟你那个早死的爸一个样,没出息,一辈子没什么大作为。”

      “妈。”关文山轻轻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劝阻,却没有真正要维护关烨的意思,他只是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给母亲续了点温水,“小烨还小,才十六岁,有自己的爱好,挺好的。”

      “小?十六岁不小了!”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玉镯在手腕上晃了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我当年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在帮家里打理生意了。你看看他,除了画画还会什么?考试成绩不上不下,说话畏畏缩缩,一点豪门少爷的样子都没有。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爸那么个没本事的人?一辈子守着个小公司,赚不了几个大钱,还走得那么早,留下我们娘仨受苦。现在倒好,儿子也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担当,没本事。”

      关烨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抠着沙发的扶手。真皮的质感冰凉坚硬,磨得指腹生疼。他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说,从父亲走后的第二年开始,母亲就总把“没出息”“像你爸”挂在嘴边。她似乎忘了,父亲在世时,虽然公司不算顶尖,但从来没让她们娘仨受过委屈。父亲会在她生日时,偷偷准备她心仪已久的画笔;会在关文山考试失利时,摸着他的头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会在周末带着他去郊外写生,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他画一下午,哪怕不懂,也会说“我们小烨画得真好看”。可这些温暖的瞬间,在母亲眼里,都成了“没出息”的证据。

      “爸不是没本事。”关烨第一次反驳,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固执,“他只是不想把生意做得太大,想多陪陪我们。”

      “陪我们?”母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陪我们喝西北风吗?如果他当年能再拼一把,公司能做得更大,我们至于现在这么辛苦吗?文山也不用刚毕业就扛起这么大的担子,每天加班到半夜,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你呀,就是被你爸宠坏了,脑子里全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关文山适时地插话:“妈,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小烨还在长身体,我们先吃饭吧,菜该凉了。”

      母亲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但看关烨的眼神依旧冰冷,像结了一层薄冰。关烨跟着他们走进餐厅,餐厅的餐桌是长条形的红木材质,能容纳十二个人,此刻只摆了三副碗筷,显得有些空旷。餐桌上摆着五菜一汤,清蒸帝王蟹、糖醋排骨、清炒时蔬、香菇扒油菜、白灼虾,还有一碗松茸鸡汤,都是些精致的菜肴,有他小时候爱吃的,可他现在看着,没什么胃口。

      餐厅的吊灯是水晶的,还是父亲当年亲自挑选的,灯光透过水晶折射下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关烨记得小时候,一家人经常围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父亲会给他剥虾,母亲会唠叨关文山吃饭太快,气氛总是热热闹闹的。可现在,只剩下沉默和压抑,连筷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敲打着,格外刺耳。

      母亲拿起筷子,先给关文山夹了一块帝王蟹的蟹腿肉,那里的肉最是饱满:“多吃点,这段时间公司的事辛苦你了。昨天李总还跟我说,你谈成的那个海外项目,让公司的市值涨了不少,比你爸当年厉害多了。你爸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为你骄傲。”

      关文山笑着点头,把蟹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应该的,妈。我会把公司打理好,不让你操心。”

      “还是文山懂事。”母亲的目光转向关烨,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看看你,吃饭都不知道抬头,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我跟你说,高一就是打基础的时候,你要是现在不努力,以后肯定考不上名牌大学。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你,路是你自己选的。”

      关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说话。他的成绩确实不算顶尖,在重点高中里只能排中游,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在母亲眼里,除了年级前几名,其他的都算失败。米饭没什么味道,像嚼着砂纸,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在搞艺术社团招人?”母亲突然问道,筷子在碗里搅动着,把米饭搅得一团糟,“你可别想着加入什么美术社,那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人凑在一起瞎玩。你爸当年就是太随心所欲,才落得那个下场,你可别重蹈他的覆辙。”

      “画画不是不务正业。”关烨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点倔强,“我想考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猛地放下筷子,双手抱在胸前,“我看你是疯了!美术学院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除了画画还是画画,能当饭吃吗?能给你继承家业吗?关文山,你听听你弟弟说的什么胡话!”

      关文山放下筷子,看着关烨,语气带着点劝诫:“小烨,妈说得有道理。艺术这条路不好走,太不稳定了。你是启盛集团的二少爷,以后迟早要接手公司的一部分业务,不如现在多学点金融、管理方面的知识,以后来公司帮我,也有个照应。”

      “我不想去公司。”关烨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关文山的眼睛。关文山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成熟的疲惫,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我喜欢画画。”

      “喜欢能当饭吃吗?”母亲立刻接话,语气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当年你爸就是不听劝,非要自己创业,结果呢?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没赚多少钱,还早早地就走了。你现在跟他一样,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话,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出息!”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在关烨的心上反复切割。他知道母亲对父亲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父亲不够努力,没能给她们留下足够多的财富。可她从来没想过,父亲是因为常年劳累,积劳成疾才走的。父亲走的时候,才四十二岁,关烨才十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那个总是对他笑、支持他画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爸的去世不是因为他没本事。”关烨的眼眶有点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他是太累了。”

      “累?谁不累?”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愤怒和失望,“文山不累吗?他每天加班到半夜,处理那么多文件,开那么多会,他怎么不说累?你爸就是没本事,扛不住压力,才会早早地倒下。你现在跟他一样,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遇到点事就想逃避,以后能成什么气候?”

      关文山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安慰道:“妈,别生气了,小烨还小,不懂事,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明白?他要是能明白,就不会这么让我操心了。”母亲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关烨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失望,“我真是造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你看看文山,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已经能帮你爸处理公司的小事了,现在更是独当一面,客户都夸他年轻有为。再看看你,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以后能指望你什么?”

      关烨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他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关文山确实比他优秀,比他有本事,可这并不代表他的爱好就是错的,他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他喜欢画画,喜欢用画笔记录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自由和快乐的地方。

      “对了,文山,”母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些,“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王总,他女儿你见了吗?那姑娘不错,名牌大学毕业,家里条件也好,跟你很般配。”

      关文山笑了笑:“见了,聊得还不错。妈,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我怎么能不操心?”母亲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等你结婚了,我也就放心了。不像有些人,连自己以后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成家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关烨听的。关烨的手指紧紧攥着筷子,指节都泛了白。他想起上周在学校,美术老师还夸他有天赋,说他的画里有灵气,让他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能考上好的美术学院。可现在,面对母亲的贬低和哥哥的“完美”,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无论在这个家里,还是在未来的人生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我吃饱了。”关烨放下筷子,碗里的米饭还剩下大半。

      “这就吃饱了?”母亲皱起眉头,“才吃了几口?跟你爸一样,吃饭跟完成任务似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看你就是心思太重,又没本事解决,只能自己憋着。”

      关烨没回应,转身走向楼梯。他的房间在二楼西侧,自从父亲走后,他就很少下来客厅,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画画。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画架,上面放着他最近正在画的一幅画,画的是学校的操场,夕阳下,跑道被染成了金黄色,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母亲对关文山说:“你以后多管管你弟弟,别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画画。他要是听你的,以后还有点希望,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真的跟他爸一样,没出息一辈子。”

      “我知道了,妈。”关文山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无奈,“但小烨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逼他太紧。”

      “逼他?我这是为他好!”母亲的声音又拔高了些,“当年我要是多逼逼你爸,他说不定也能有点出息,不至于走得那么早。我不能让小烨再走他的老路!”

      关烨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他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目光落在画面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鼻子突然一酸。

      他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本速写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他和父亲的合影。照片上,父亲抱着他,笑得很灿烂,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画笔,脸上沾着颜料。这张照片是他十岁生日那天拍的,也是他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合影之一。

      他摩挲着照片上父亲的脸,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父亲走的时候,他才十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那个总是对他笑、支持他画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从那以后,母亲就变了,变得刻薄、易怒,总是把对生活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而关文山,也渐渐变成了母亲期望的样子,成熟、稳重,一心扑在公司上,再也不是那个会和他一起打游戏、偷偷给他塞零食的哥哥了。

      他知道母亲和哥哥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好,可这种“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想成为关文山那样的人,也不想像母亲说的那样,变成一个“没出息”的人。他只想画画,只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可在这个家里,他的想法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被认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了进来,拂动了他额前的头发。楼下的客厅里,母亲和关文山还在说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大多是关于公司的事,偶尔夹杂着母亲对他的抱怨。

      他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是深黑色的,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散发着微弱的光。他突然想起美术老师说过,最动人的画往往藏着最真实的情绪,可他现在的情绪,像一团乱麻,理不清,也画不出。

      他关上窗户,回到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他没有再画操场,而是画起了父亲。他凭着记忆,一点点勾勒出父亲的轮廓,父亲的笑容,父亲的眼神,可画着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烨,你睡了吗?”是关文山的声音。

      关烨停下画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声“没有”。

      关文山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妈让我给你送杯牛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关烨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哥”。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

      关文山的目光落在画架上的画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画得挺好的,很像爸。”

      关烨愣了一下,这是关文山第一次夸他的画。他抬起头,看着关文山,发现关文山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凌厉,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无奈。

      “其实,”关文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妈也是为你好,她只是担心你以后过得不好。爸走得早,她一个女人不容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了。”

      “我知道。”关烨低下头,喝了一口牛奶,声音有些哽咽,“可我真的喜欢画画。”

      “我明白。”关文山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我小时候也喜欢画画,还跟爸说过想当画家。可后来,爸说公司需要人继承,我就放弃了。”

      关烨猛地抬起头,看着关文山的背影,眼里满是惊讶。他从来不知道,哥哥也喜欢画画。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关文山转过身,看着他,“如果你真的想走美术这条路,就好好努力,做出点成绩给妈看。但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关烨看着关文山,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被母亲视为“完美”的哥哥,竟然也有过和他一样的梦想,竟然会理解他。

      “早点休息吧,别画太晚了。”关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关烨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画架上的画,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关文山说的是实话,艺术这条路确实很难走,没有母亲想要的稳定和财富,可这是他唯一喜欢的事情,是他对抗这个压抑的家、对抗母亲贬低的唯一武器。

      他喝完杯里的牛奶,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重新拿起画笔。窗外的残月依旧挂在天空,散发着微弱的光,房间里的灯光昏黄而温暖,画笔在画纸上继续摩擦着,沙沙作响。

      他一点点修改着画纸上的父亲,想让父亲的笑容更灿烂一些,想让父亲的眼神更温柔一些。可无论怎么画,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知道,他画不出父亲身上的那种温暖,那种让他觉得安心的感觉。

      画到后半夜,关烨终于累了。他把画笔放在调色盘上,走到床边躺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母亲的话,“没出息”“像你爸一样”“不务正业”,这些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他翻了个身,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速写本。他拿起速写本,翻开,里面全是他画的画,有学校的风景,有路边的小猫小狗,还有父亲的身影。每一页都承载着他的快乐和思念,也承载着他的孤独和迷茫。

      他突然觉得,这个家虽然很大,很富有,却没有一丝温暖。母亲的爱带着苛刻,哥哥的关心带着距离,只有父亲留下的那些回忆,才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去郊外写生,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父亲对他说:“小烨,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爸都支持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坚持,就一定能成功。”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关烨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他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坚定。

      他想,不管母亲怎么反对,不管这条路有多难,他都要坚持下去。他要考上美术学院,要画出更好的画,要向母亲证明,画画不是不务正业,他也不是没出息的人。

      他收拾好书包,走出房间。楼下的客厅里,母亲和关文山已经不在了,餐桌上放着张妈准备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是关文山写的:“妈去公司了,我也有个早会,早餐记得吃,路上小心。”

      关烨拿起纸条,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面包,慢慢吃了起来。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暖融融的。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和阻碍,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和无助了。他有自己的梦想,有父亲的支持,还有哥哥那隐藏在成熟外表下的理解。

      他吃完早餐,背上书包,走出了别墅。清晨的空气很清新,阳光洒在庭院里的香樟树上,叶子闪闪发光。他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出铁门,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坚定。

      可他不知道,有些命运的齿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转动,那些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矛盾和伤感,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汹涌而来。

      他骑上自行车,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带着一丝自由的气息。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会勇敢地走下去,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父亲的期望。

      只是,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忧郁,像一颗种子,在母亲的贬低和家庭的压抑下,悄悄生根发芽,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而他和这个家之间的隔阂,也像一道无形的墙,越来越厚,越来越难以逾越。他不知道,这份隔阂最终会带来什么,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父亲的笑容,就像小时候那个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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