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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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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有点扯,不知道你信不信。”
余不惊抬起头来,脸上完全没有如赵游山所预想的为难,剔透的眸子在未点烛火的暗沉里亮得惊人。
可赵游山并未因此欣喜,他的心反而开始往下沉。
宁愿吐出这样攸关性命的隐秘,也不肯轻易与他跨雷池一步。
为什么?
【警告。禁止宿主透露世此界认知外的任何信息。】系统无力地提醒道。当然,它知道这是没用的,余不惊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呢?
“嗯,就是我病中快不行了的时候,有个恶鬼一样的东西入了我的梦,传授了我一些消息,让我辅佐一个天道之子不被奸人所害,否则就要让我魂飞魄散。正好那奸人也是迫害我的人,帮天道之子就是帮我自己。”
余不惊将其中一些东西代换成更容易理解的名词,吐露了实情。
赵游山……赵游山难以理解。
他闭了闭眼,心中的旖旎情思已然消散,只剩莫名。
“你是说……等等——”他又看了看小鹊儿亮闪闪清泠泠的眸子,没有从中看出一些戏谑或醉意,再扶额细思半晌,“所以有关我的消息都是那恶鬼给你说的?”
“是啊。”
“奸人就是卫济州?”
“嗯嗯。”
“所以不仅是因为卫济州,还有恶鬼的逼迫才让你来……来到我身边的。”
“对呀。”
赵游山沉思不语。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他立在黑暗中的身影如沉沉的一座山峦,嶙峋的山石褪去柔软草甸林木的伪装后,暴露出可怖的险峻和肃杀。
余不惊倒觉出这座小山的可怜来。
他还是不忍心,往前一伏,额头撞上近在咫尺的赵游山腹上,安慰道:“但是,我真的见到你之后,觉得你真的是很好的人哦。和恶鬼说的天道之子不一样,也和莫桓说的不一样,你很好!”
赵游山将小鹊儿从怀中推开,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细细地一寸寸看过去。
黑暗中仍隐约可见小鹊儿光洁胜雪的肤色,像是多宝阁上那只名贵的素白釉薄胎瓷,不需天光映射也能静静地散发着自己的光华。
而小鹊儿那一向如溪水般轻盈跳跃着自顾自向前奔流的清澈眸子里,此刻映入了他黑压压的身影。
不是他硬将自己塞入其中的,是小鹊儿一心一意地注视着他,主动映照出他的。
小鹊儿是在嘴硬,他心中绝对有自己。赵游山想道。
只是有东西阻碍了他,是卫济州?还是那恶鬼?
余不惊正是忌惮着系统。
他以头铁不畏死和完不成任务就拉倒的态度牵制住了系统,获得了现在最大的自由度。
一旦被系统察觉到他对赵游山的好感,帮助赵游山打败反派存活下来就变成他无需系统敦促也要做的事情。
如果系统的目的真如它所说的那般是拯救男主,殊途同归倒也不是不行。但余不惊目前仍对系统的真实目的存疑。
难以想象如果系统抓住他这一弱点,以会对男主不利的名义编造些假剧情来骗他做事,想必他即使百般纠结后也还是会照系统说的做吧。
而且,他现在与赵游山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不论是他完成任务被系统带离这个世界,还是任务失败被系统抹杀,双方应该都可以很快地走出这段旧情。
“可还有其他奇遇?”赵游山继续问。
就算小鹊儿说的恶鬼一事是真的,可还是无法解释日常中那些点滴的不对劲:比如字迹的变化,课业的退步,性格的转变,常识的缺少。原本赵游山也怀疑过小鹊儿是否是假冒莫鹊辞的身份来攻克他的,可这些疑问随着暗探查到的肯定结果暂且被搁置。
“没有了吧。”余不惊是完全没想到这茬上,要说隐瞒的东西也还有不少,总不能赵游山笼统的问一句他就得全抖落出来吧。
他抱住赵游山的腰晃了晃,问道:“那我家人的事?”
赵游山疑他有意隐瞒,但终究没忍心再逼迫,叹了口气结束了今日的求爱,唤人进来点灯。
烛光融融,黑暗退去,屋内亮堂起来。
“江南富饶,各方势力都插了一脚捞油水,有的人卫济州动得,但武将这边推去的官他绝不敢动。正好李清和也因世家势力收受到威胁与叶奉元达成了交换,我便将你家与李清和的势力归到一处让人护下了。一般中低层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你家与世家有关系才得以避过这案,不会因我的关系去对付你家。”
“周到!”余不惊给赵游山竖大拇指称赞。
赵游山忽有些无奈,怎么他在这儿伤春悲秋,小鹊儿却始终开心得很呢,也不愁前路,也不害怕他。
“那其他被查到的人真的都有罪吗?”
“大盛朝的官场里绝没有一个干净人,干净人也无法待下去。像你父亲虽未伤民受贿,但无法违抗上级的政令也可算是与其沆瀣一气。就像这次的贪腐案,真要抓起来,江南十之八九的官员都跑不掉。就算他们没参与其中,知情不报也可算作同犯。”
余不惊略一思索,十之八九的官员都跑不掉?江南特有的能造成大范围贪腐的东西……
“盐?有人贩卖私盐?”
赵游山目露赞赏,道:“正是。康郡王任漕运总督兼潮州惠州两府的巡抚。船队往来夹带私盐,贿赂官员们让其放行,便可勾结江南云集的豪商巨贾们销往各地。”
“康郡王又是谁?”
又来了。
余不惊对缺乏常识的毫不掩饰令赵游山感到无奈,答:“……是先帝的兄长恭亲王的次子,皇上的堂弟。”
余不惊叹道:“皇上真是心大,这样的实权都敢放给亲王们。”
“皇上即位时,骚乱刚刚平息,无论是皇室还是百姓都经不起再叛乱了,朝廷为了安抚亲族便将这肥差给了恭亲王的长子,恭亲王长子图谋了其他职位后又将此职运作给了其弟康郡王。”
“还是世袭制职位啊。”大盛朝真是腐朽到极点了。
“贩运私盐的事若是为朝堂所知,康郡王必有牢狱之灾,恭亲王若要救儿子,需得在此事摊到朝上前拦下。而恭亲王正是宗人府的宗令。”
“所以卫济州可以用康郡王的罪证来威胁恭亲王同意他认祖归宗?”
“我的猜测罢了。”
事实证明,赵游山猜得应是对的。
十月底,朝廷前脚不痛不痒地处理完一批贪污钱粮税收罪名的江南官员,后脚便广诏天下,寻回了三皇子。
诏书称,这三皇子乃是已逝的元后嫡出,因出生体弱怕养不住便没有入玉牒,于宫外隐世的神医家中养病,现病好了归于皇家。
一时间,知道或不知道卫济州私生子的真实身份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中宫嫡子的身份,这于争夺太子之位上可是极为有利的。
与三皇子沸沸扬扬的讨论相比,还有件事关注的人就少了不少:恭亲王请辞宗令一职。
这请辞皇上肯定不能批,可恭亲王坚持,连长公主亲自登门去劝也劝不住。
恭亲王身为大盛朝皇族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他还在世,谁有脸越过他担任宗令?皇上只好下令,将宗人府管辖的一概事务移交礼部办理,宗人府自此名存实亡了。
赵游山看完此消息,将信纸丢在桌上,串联起各方势力的动向,推演着卫济州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忽听外边似有喧闹声起,旋即有人来报,说小公子不好了,突然喘不上气、全身起疹子。
赵游山肃着脸从主院往余不惊的院子去,一路上侍从们皆畏惧地垂头侍立,屏声静气,知晓风雨欲来。
待一进门,就见余不惊竟是俯趴在桌边,面向下,看不清面色。一只细瘦的手撑着桌面,胳膊颤抖出明显的弧度,另一手捂着胸口,只能看到因喘不过气而颤动的背,如一只无力起飞的蝴蝶。
“怎么不扶去躺着?大夫呢?”赵游山单膝跪在余不惊面前,小心地撑起他的肩膀,边问话侍从们。
他声音已冷到极致,吓得服侍的人跪了满地不敢出声,还是薜荔身为大丫鬟推脱不得责任,回话道:“因小公子看着喘不上来气,奴婢们无人敢随意搬动,只等府医来看了再做打算。”
余不惊也看清了来人是赵游山,便松开了强撑着桌面的手,坐不住地往他怀里跌。
赵游将人接了满怀,终于看清他的脸色。
确是喘不上气的模样,嘴唇微肿,半张着吸气,却仍吸不进多少,憋得眼中泪水涟涟,顺着绯红的眼尾淌下。脖颈间似有几点红疹,已被他自己抓挠得红了一片。
“来了!大夫来了!”
赵游山坐在椅上,将余不惊放在怀中,让府医细看。
府医看过,回道:“回禀世子,小公子这喉头水肿、吸气不畅、身上发红疹,应是食用了什么所致的风疹。”
“早膳我们一起用的,菜式都是他吃过的。”赵游山又问话侍女们,“早膳后都用了些什么?”
“回世子,今儿个送来了框金秋红蜜,小公子方才吃了一个。”
府医道:“想来应是小公子不宜吃桃。观症状,短短半刻,现下就已比方才好上了一些,病症应不严重。只需解开衣襟让小公子气息顺畅,再服用一碗疏风解气的汤药即可,身上的红疹擦些药膏也就无妨了。”
赵游山松了口气,伸手解开了些怀中人的领口,轻抚着他的背。
果然,等汤药煎好了呈上来,余不惊已喘得没那么厉害了,折腾了这么一通,已是精疲力竭,服了药后很快睡了过去。
赵游山准备给他身上的疹子擦药,掀开衣衫才发现疹子已全数消下去了,一片光洁的白肤上什么也没留下,只剩双手上还有些,应是直接手拿着桃子抱着吃的缘故。
一一上完药,赵游山想到刚才的一阵兵荒马乱,不免庆幸,又有些气,用力捏了下睡熟的人的脸蛋。
余不惊醒来,已是半下午,起来用了些汤饭,填了半饱才想起身边的赵游山只给他穿外衣、帮忙洗漱、抱他来桌边、坐在旁边椅子上给他摆饭夹菜看着他吃,却一直一言未发。
他看看赵游山冷着的俊脸,歪头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