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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发送的邮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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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第一次见到周延，是在十七岁那个闷热的夏天。她抱着一摞社团招新海报，在教学楼转角撞上他怀里的编程书，哗啦啦的纸张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
“抱歉。”周延弯腰捡书时，林小满看见他校服袖口绣着的编程社徽章，蓝底白字，像片小小的海。她的脸颊比手里的海报还要烫——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拿了全国青少年编程大赛金奖的学长，据说连计算机老师都要向他请教问题。
“我帮你。”她慌忙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海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了运行中的主机，带着点微麻的热。周延的书里夹着张草稿纸，上面是串复杂的代码，末尾画着只简笔画的小猫，圆眼睛歪歪扭扭的。
后来林小满才知道，周延不仅会写代码，还会在深夜的社团活动室帮她改公众号推文。她负责校刊的新媒体板块，总把排版搞得一团糟，每次急得快哭时，周延的消息就会弹出来：“发我，十分钟。”
他的电脑桌面是片深蓝色的星空，光标在屏幕上跳跃得像流星。林小满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洗洁精味，忽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代码都变得温柔起来。
“学长，你为什么学编程啊？”她咬着橘子味的棒棒糖问。
周延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屏幕反光映在他镜片上：“想做个能预测天气的小程序，我奶奶总忘带伞。”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过现在想做个更厉害的，能帮人记住重要的日子。”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了只小猫，旁边写着“周延”两个字，笔画被橡皮蹭得毛毛糙糙的。
高三那年，他们成了图书馆的“固定搭档”。林小满啃着数学题，周延对着电脑写代码，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会把凉白开倒进她的粉色保温杯，会在她打瞌睡时轻轻敲敲她的课本，会在模拟考成绩出来后，第一时间找她的名字。
“这次进步很大。”他把打印好的错题分析放在她面前，纸页边缘画着只举着笔的小猫，“保持住，我们能考去同一个城市。”
林小满用力点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她知道周延的目标是顶尖学府的计算机系，而她的成绩只能勉强够到隔壁的师范大学，可她还是偷偷在志愿表上圈出了那座城市的名字，像藏了个会发光的秘密。
变故发生在高考前一个月。那天林小满在社团活动室等了很久，周延都没来。她去他班级找，只看到他座位上空荡荡的，同桌说他被救护车接走了，脸色白得像纸。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眼睛疼。周延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课本摊在旁边的小桌上，《算法导论》的封面上，他用红笔圈出了“动态规划”四个字。
“贫血而已，老毛病了。”他笑着摆手，声音却很轻，“别告诉老师，我不想耽误复习。”
林小满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忽然想起他总在蹲久了站起来时扶住桌角，想起他拒绝体育课的长跑测试，想起他口袋里永远备着的薄荷糖——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小习惯”，都是藏起来的病。
她开始每天给周延带早餐，小米粥里加很多红糖，鸡蛋剥得干干净净。他会趁护士不注意，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比平时低了很多。
“等我好了，”他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带你去看我做的小程序，能算出来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概率。”
“一定能算出来的。”林小满把脸埋在他的课本里，眼泪打湿了那行红笔标注的字，晕开一小片粉色的云。
周延没能参加高考。他的病情突然加重，转去了省城的医院。林小满去送他那天，他穿着病号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是把一个U盘塞进她手里：“里面有给你的东西，等你考完再看。”
高考结束那天，林小满在空无一人的社团活动室里，把U盘插进了电脑。没有预测概率的程序，只有一个简单的文件夹，名字叫“小满的错题本”。里面是她高中三年所有做错的数学题，每道题下面都有详细的解析，末尾画着不同姿势的小猫，有的在做题，有的在睡觉，有的举着写着“加油”的牌子。
最后一个文件是封未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她的邮箱，发送时间定在高考结束那天。
“小满：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应该已经走出考场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考不了试了，医生说我的血小板一直在降，连握笔都费劲。
那些说要考去同一个城市的话，是骗你的。我查过了，师范大学的图书馆能看到计算机系的教学楼，你站在三楼靠窗的位置，说不定能看到我去上课的背影——虽然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做了个小程序，能提醒你每天吃早餐，下雨带伞，别总熬夜改推文。密码是你的生日，记得设置成开机启动。
还有啊，那只举着笔的小猫，是我照着你的样子画的。
高考加油，我的小满要去当很棒的老师。
周延”
林小满趴在键盘上，哭得肩膀发抖。窗外的槐花落了一地，像谁撒了把碎星星，可再也不会有人在转角处，抱着编程书对她说出“抱歉”了。
她最终去了那座城市的师范大学。开学第一天，她站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果然能看到不远处计算机系的教学楼，阳光落在玻璃幕墙上，闪得人睁不开眼。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周延做的小程序，界面是浅蓝色的，顶部画着只叼着雨伞的小猫。
“今日天气：晴，记得带伞（虽然是晴天，但你总忘东西）。”
“早餐推荐：小米粥配鸡蛋，别加太多糖。”
“距离教师资格证考试还有238天。”
林小满笑着擦眼泪，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她知道周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想看着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想让她教出很多很多像他一样喜欢编程的孩子，想让那些小猫的图案，在更多人的青春里留下痕迹。
大三那年，林小满去给中学生做编程启蒙讲座。她打开课件时，台下忽然有个扎马尾的小姑娘举手：“老师，您的PPT模板上，小猫的尾巴为什么是弯的呀？”
林小满望着屏幕上那只眼熟的小猫，忽然想起周延课本里的简笔画，想起那封未发送的邮件，想起他说“想做个能帮人记住重要日子的程序”。
她弯起嘴角，声音轻得像风：“因为它在对你们笑啊。”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每个孩子的脸上，像撒了把温暖的糖。林小满知道，周延留下的不只是一个程序，还有很多藏在代码里的温柔，会陪着她，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只是偶尔在深夜改教案时，她还是会点开那个未发送的邮件，看一眼末尾的小猫，然后轻轻敲下一行字：“周延，今天我也记得吃早餐了。”
发送键永远是灰的，可她知道，风会把这句话带到很远的地方，带到那个有很多很多代码和小猫的世界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