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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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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的工位在专题部靠窗的角落。周一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闷。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屏幕上是刚刚写了个开头的专题大纲。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都市青年职场压力”这个选题。是喻雪声亲自定下的。也是她入职后的第一个独立任务。她原本有些窃喜。觉得这个题目正在自己的舒适区内。她在地方报社做过类似话题。知道从哪里能找到打动人心的故事。
但她显然想错了。
那份耗费了她整个周末。自认为细节饱满、案例生动的大纲。在周一早上九点整。被喻雪声的助理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打印稿的扉页上用红色签字笔批了四个凌厉的字。
“流于表面。”
甚至连一个具体的修改意见都没有。
屈辱感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比面试时那番犀利的点评更让人难堪。那时至少还有交锋。有据理力争的机会。而现在。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全盘否定了她的努力和专业性。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酸涩压下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办公室另一头。
林薇正端着一杯咖啡。姿态优雅地站在打印机旁和同事谈笑。她是专题部的资深记者。业绩突出。人缘也好。更重要的是。社里流传着她对喻雪声的心思。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江浸月入职那天。是林薇带着她熟悉环境。语气温和。笑容得体。但江浸月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底下的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疏离。当得知江浸月是由喻雪声亲自面试并招进来的时候。林薇眼底那抹异样虽然一闪而逝。却被江浸月捕捉到了。
“江记者。”林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工位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怎么了。选题遇到困难了。”
江浸月下意识地想合上被退回的大纲。但已经来不及了。林薇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个刺眼的红色批注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喻主编要求是高了些。”林薇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熟稔。“他看重逻辑和深度。不喜欢太煽情的东西。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听起来是安慰。却像在提醒江浸月她之前的“煽情”风格在这里行不通。
“谢谢林记者。我会重新构思。”江浸月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林薇笑得愈发亲切。“对了。社里资料库有些往期的相关报道和数据分析。你可以参考一下。访问权限需要申请。流程表在我这里。待会儿我拿给你。”
“好的。麻烦你了。”
林薇点点头。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江浸月重新看向屏幕。那四个字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流于表面。她闭上眼。回想自己大纲里的内容。采访几个加班严重的程序员。几个被KPI压得喘不过气的销售。几个面临职场性别歧视的女性……这些案例真实吗。真实。能引起共鸣吗。能。但喻雪声说的或许没错。这些故事散落在各处。缺乏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更有力的主线。缺乏对压力源头的深层挖掘。
她必须找到新的切入点。
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各种文献和过往的优秀报道里。试图寻找灵感。午休时间过了大半。她才想起林薇提到的资料库权限。起身去找林薇。却发现她的工位空着。同组的人说她去开会了。
江浸月只好回到座位。先着手其他准备工作。她列了一份潜在采访对象名单。又梳理了几个可能的角度。直到下午三点多。林薇才姗姗回来。
“林记者。关于资料库的流程表……”江浸月再次上前询问。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林薇轻轻拍了下额头。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开会开得头都昏了。这就拿给你。”
她在桌面上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表格递给江浸月。“填好之后交到行政部王主管那里审批就行。一般当天就能开通。”
“谢谢。”江浸月接过表格。道了谢。回到座位快速填写好。送到了行政部。
行政部的王主管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人。她接过表格扫了一眼。推了推眼镜。“这个流程需要直属主编签字确认。你找喻主编签一下再拿过来。”
江浸月一愣。流程表上并没有注明这一条。林薇也没有提醒她。她看着王主管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只好拿着表格转身离开。
喻雪声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关着。她站在门口。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那个熟悉的、没有波澜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喻雪声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什么事。”他问道。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喻主编。申请资料库权限。需要您签个字。”江浸月将表格轻轻放在他桌角。
喻雪声终于停下动作。视线扫过表格。然后又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审视。
“什么选题。”他问。
“都市青年职场压力。需要参考一些过往数据。”
“大纲重写得怎么样。”他没有去拿笔。反而靠向椅背。目光落在她脸上。
江浸月感到一阵压力。“还在构思。”
“时间不多了。”他语气平淡。“三天。我要看到新的、有价值的东西。不要让我觉得招你进来是个错误。”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压下来。江浸月的手指微微蜷缩。“我明白。”
喻雪声这才拿起笔。在表格上签下他的名字。笔锋凌厉。一如他本人。他将表格递还给她。“出去吧。”
“谢谢喻主编。”
拿着签好字的表格。再次送到行政部。王主管这次没再说什么。收下了表格。告知她权限会在下班前开通。
回到工位。江浸月感到一阵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喻雪声的严苛。林薇若有似无的刁难。以及这座庞大城市和顶尖平台带来的陌生感。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四点了。资料库权限还没开通。她决定先联系采访对象。她翻开笔记本。找到之前记录的几个关键联系人方式。其中一个是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的学长。据说掌握了一些关于变相加班和绩效压力的内部情况。可能会对突破选题有帮助。
她找出学长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学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
“学长你好。我是江浸月。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棱镜》杂志的记者。想跟您约个时间聊聊关于……”
“哦。小江啊。”学长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不好意思。最近项目太紧。实在抽不出时间。而且……我们公司有规定。不接受这类敏感话题的采访。抱歉啊。”
没等江浸月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握着手机。江浸月怔了片刻。她又尝试联系了名单上的另外两个人。一个直接拒绝。另一个则语气推诿。说要向公司公关部申请。让她等消息。
采访还没开始。就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她不死心。重新梳理思路。或许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敏感。但同样能反映问题的边缘群体入手。比如自由职业者。或者小型创业公司的员工。她想起之前做功课的时候。看到过一份关于宁洲市几个联合办公空间的调研报告。里面提到那里聚集了大量这类人群。
她立刻在内部系统里搜索那份报告。系统提示。需要资料库高级权限。
权限还没开通。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一种无力感慢慢涌了上来。所有看似可行的路。都被各种无形的墙堵住了。喻雪声给的三天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现在连像样的“武器”都还没有找到。
办公室里的同事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谈笑声和关门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更衬托出她这一角的沉寂。
江浸月没有动。她重新打开那个被驳回的大纲文档。看着自己那些被否定的心血。然后移动鼠标。按下了删除键。
屏幕变得空白。
她需要从头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