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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005章 祝福01 ...

  •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凌落的脑海,瞬间点燃了尘封的记忆。

      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中学语文课本上,那篇让他当年读完后心里堵了好几天的文章——《祝福》。那个失去孩子后变得疯癫、最终在年终的祝福仪式中被彻底排斥、冻饿而死的可怜女人。

      他不是在一个随机的、压抑的民国小镇。他是被扔进了鲁迅先生用文字构筑的、那个具体而微的,充斥着冷漠、愚昧和无形吃人礼教的——鲁镇!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沉了下去。之前的茫然无措被一种更尖锐的、混杂着历史既视感和现实荒诞感的惊悚取代。

      他看着眼前那个被围观的、眼神空洞、反复絮叨着同一段悲惨往事的女人,不再是看一个陌生的npc,而是在直面一段被文学定格了的、活生生的苦难。

      周围那些镇民脸上麻木的、甚至带着一丝厌烦的神情,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无比清晰和刺眼。他们就是鲁迅笔下那些看客,咀嚼着他人的痛苦,作为自己贫瘠生活的调剂,直到再也咀嚼不出任何味道,便弃如敝履。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的声音带着一种磨损殆尽的嘶哑,像坏掉的留声机唱片,反复播放着人生最惨痛的一刻。她抓着的那个人终于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嘟囔着“晦气”,匆匆挤出了人群。

      她的手臂僵在半空,空洞的眼神扫过围观的人群,似乎想再抓住一个倾听者,证明她的阿毛真的存在过,真的那样悲惨地死去。但人们触及她的目光,大多下意识地避开了。

      凌落站在那里,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应该做什么?上前安慰?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的祥林嫂面前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在这个副本里,他的角色是什么?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可能的变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些、像是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对祥林嫂呵斥道:“又在这里嚎!冲撞了主家的运势你担待得起吗?快滚回去干活!四老爷家不缺吃闲饭的!”

      祥林嫂像是受惊的兔子,身体瑟缩了一下,讷讷地放下手臂,低下头,端起旁边地上那个破旧的木盆,里面装着她刚洗完的、主家的衣物,踉踉跄跄地、沿着河岸朝着镇子边缘那座破屋走去。

      她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了,脸上带着意犹未尽或是司空见惯的麻木。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凌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缀着。他想知道,在这个真实的鲁镇里,祥林嫂的日常是怎样的?这个副本,到底要他理解什么?理解她的痛苦?还是理解造就这痛苦的整个环境?

      祥林嫂回到了那间比卖烧饼老汉家柴房好不了多少的矮屋。屋门虚掩着,她进去后,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像是擦拭什么东西的动静,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不成调的啜泣,还有那反复的低语:“阿毛……我的阿毛……”

      凌落在屋外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了许久,寒风刮过他的脸颊,生疼。

      他心里堵得厉害,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他。

      他口袋里的《五年高考》卡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这个极度真实的环境里,它暂时失去了超凡的力量,或者,还没到它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凌落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小镇游荡。

      他靠着偶尔帮人写封信、抄点东西换几个铜板,勉强糊口,依旧借住在卖烧饼老汉的柴房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观察着祥林嫂,观察着这个小镇。

      他看到祥林嫂在四老爷家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被呼来喝去,稍有差错便是斥骂。他看到镇上的女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克夫”、“不祥”,靠近她会带来厄运。他看到孩子们被她抓住讲述阿毛的故事时,起初的好奇会迅速变成恐惧和厌烦,尖叫着跑开。

      他也看到了鲁镇更多的面貌。茶馆里高谈阔论却又对眼前苦难视而不见的“体面人”;寺庙里虔诚捐门槛以求来世,却对现世活生生的悲剧漠不关心的香客;还有那些和祥林嫂一样,在底层挣扎,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只剩下麻木的男男女女。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鲁迅笔下那个世界的复刻,甚至比文字更加具体、更加窒息。凌落感觉自己也被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闷和绝望浸染了,胸口总是堵着一团棉絮,呼吸不畅。

      这天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凌落抄完一份工钱结算单,得了几个铜钱,准备去买个烧饼。路过镇口的土地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庙门口冰冷的石阶上。

      是祥林嫂。

      她不像其他香客那样进去跪拜,只是跪在门外,对着那模糊不清的土地神像,一遍遍地磕头,额头已经磕得青紫。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破碎而绝望:

      “……捐门槛……捐了门槛……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免得死了去……被锯成两半……捐了门槛……”

      凌落的心猛地一揪。捐门槛!这是《祝福》里,柳妈给祥林嫂出的“主意”,说她嫁过两个男人,死了到了阴司,要被锯成两半分给他们,只有捐一条门槛给庙里,让千人踏万人跨,才能赎罪。

      这种荒谬的、吃人的观念,此刻正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上演。他看着祥林嫂那虔诚而又绝望的样子,看着她用自虐般的方式寻求一丝虚无缥缈的“救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凉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几乎要冲上去告诉她,这是骗人的!是迷信!是吃人的礼教!

      但他脚步刚动,就硬生生顿住了。

      告诉她有用吗?她能理解吗?在这个根深蒂固的环境里,他一个外来者的声音,能抵得过周围所有人构筑起来的、无形的牢笼吗?他甚至可能因为妖言惑众而被镇民们驱逐甚至更糟。

      就在这时,庙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袈裟、脑满肠肥的和尚。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祥林嫂,眼神里没有丝毫悲悯,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甚至隐隐有一丝对于香火钱的盘算。

      “诚心是好的。”和尚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庄严,“只是这门槛,乃神灵受踏之物,需用上好的木料,请匠人精心打造,所费不菲……看你诚心,便收你……八百文吧。”

      八百文!凌落知道,这几乎是祥林嫂大半年才能攒下的工钱!

      祥林嫂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近乎狂喜的光芒,连连磕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我攒!我一定攒够!我捐!我捐门槛!”

      和尚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庙里。

      祥林嫂依旧跪在风雪里,脸上却奇异地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光彩,嘴里反复念叨着“捐门槛……赎罪……”,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凌落看着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神,尽管这希望建立在如此荒谬的基础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比这腊月的风雪更冷。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手里的铜钱似乎也失去了温度。他知道,祥林嫂的悲剧,正在按照他所知的“剧本”,一步步走向终点。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更让人感到绝望。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老汉的柴房,蜷缩进干草堆里,连饥饿都忘记了。外面风雪的声音更大了,隐约还夹杂着不知哪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祝福歌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年终大典。

      在这个万家准备祝福的夜晚,那个一心想要赎罪的女人,却跪在风雪里,为她虚幻的救赎而欣喜。

      凌落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个鲁镇的夜,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深度沉浸:鲁镇的祝福背景融合度提升。】
      【观测到核心悲剧:被礼教吞噬的灵魂。】
      【文明碎片共鸣条件……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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