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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被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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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距离那场震惊槟城的爆炸案已过去一个月。城内的紧张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搜捕不再像最初那样铺天盖地,但无形的压力依然存在。陈盛在“广福隆”渔行里,刚刚核完一笔账目,正想着今晚是否再去死信箱查看一下有无“幽灵”的新指令。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脚步声,夹杂着日语呵斥。渔行的门被“哐当”一声猛地踹开!
几名持枪的日本宪兵,在一个便衣特务的带领下,直接冲了进来。伙计们吓得呆立当场。那特务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精准地毫不犹豫地锁定在了陈盛身上。
“就是他!带走!”
没有询问,没有核对身份。两名宪兵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陈盛的双臂就往外拖。
陈盛的心在瞬间沉入冰窟。他们目标明确。这不是随机的盘查,这是有备而来的逮捕。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
是谁出卖了他?是受尽酷刑也没有招供的阿海或财叔,最终还是撑不住了?还是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
还是哪个细节出了纰漏?是信号灯?是死信箱被发现了?还是他反复勘察黑石角时,终究没能逃过某个暗处的眼睛?
他来不及细想,也根本无法反抗。在被拖出渔行大门的那一刻,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潜伏了许久的地方,看到了伙计们惊恐万状的脸。他知道,自己“礁石”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
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黑色的汽车里。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一个月来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潜伏生涯,到此结束。
等待他的,将是宪兵队拷问室里无尽的酷刑,以及一个几乎注定的结局。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不再是信号灯或密码,而是他的意志。在死亡降临之前,他能守住多少秘密?他能保护多少人?
而他的被捕,也像一块投入暗网的石头,必将惊动另一个隐藏在深处的人,“幽灵”。一场未知的营救与更激烈的对抗,或许才刚刚开始。
陈盛的被捕,没有轰轰烈烈的对抗,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诞的憋屈。
事情的起因简单到可笑。那个曾给陈盛送药的老渔民,在一次酒后,向同村人吹嘘自己“有门路”,能弄到市面上见不到的紧俏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辗转传到了专门搜集市井情报的汉奸耳中。
在当时的严查背景下,任何非常规的药物流动都是可疑的。老渔民很快被日本宪兵队抓去审问。几轮鞭子下去,这个并非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老人便崩溃了,将他只是受人所托,把药偷偷塞给“广福隆渔行账房阿盛”的事情和盘托出。
“广福隆渔行的账房”,这个信息,与日军正在进行的对港口区域所有人员的拉网式排查对上了号。
于是,便有了那场目标明确的逮捕。
当陈盛知道缘由时,他心中的震惊远多于恐惧。他千算万算,规避了所有行动上的风险,处理了所有情报痕迹,却唯独没有算到,最终导致他暴露的,竟是那几颗救了他命的药片,是Vegas那隐秘的不合规矩的关心。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反复切割。
是Vegas害了他吗?不,那药给了他完成任务必需的体力。
是老渔民害了他吗?不,那只是一个承受不住痛苦的可怜人。
那是谁的错?
是这场战争的错。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老渔民知道的仅限于“送药”,至于药的来源、他的真实身份,一概不知。他必须死死咬住自己“账房阿盛”的身份,一口咬定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托人高价买点药而已。
然而,他也清楚,在宪兵队里,逻辑和真相往往是最无用的东西。残酷的刑罚会碾碎一切伪装。
他现在面临的,将是一场与意志力的终极考验。他不仅要承受□□的痛苦,更要承受这种因微小疏忽而导致满盘皆输的巨大心理落差。
宪兵队的地下审讯室,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陈盛被绑在刑架上,衣衫早已在鞭打下破碎。每一鞭落下,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只在实在忍不住时发出一声闷哼。
“说!你的药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反抗组织给你的!”
“你的同伙还有谁!”
审问的日本军官面目狰狞,问题如同连珠炮。
陈盛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污和汗水,眼神却刻意保持着一种底层小人物的惊恐与委屈,他用带着哭腔的虚弱的语气重复着那句准备好的说辞。
“太君,我,我就是个算账的,前阵子病得快死了,实在没办法,才托人花大价钱,在黑市买的药啊……”
“我就是想活命。我不知道是谁卖的,老渔民就是中间人,他帮我带的。”
“太君,我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死死守住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谎言。高价买药为了活命。这个动机在乱世中太普遍了,普遍到几乎无法被证伪。
鞭打、水刑、电击。日军的刑讯手段轮番上阵。剧烈的痛苦让他几次昏厥,又被冷水泼醒。头痛的后遗症在此时被放大到极致,仿佛整个头颅都要在酷刑和旧伤的双重折磨下炸开。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崇高的理想,而是最具体的人和事。
月娘的脸庞,他还没找到她。
Vegas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
那几颗磺胺药片,这痛苦的根源,竟也是他曾抓住的生机。
这些碎片化的念头,成了他对抗崩溃的最后屏障。他必须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把这些事情都了结。
他的“表演”是成功的。他的身份背景、他平日低调木讷的伪装、以及他重病的事实,都让“黑市买药”这个说法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几天几夜的轮番审讯后,日军没有获得任何他们想要的关于间谍网或反抗组织的信息。陈盛全身是伤,发着高烧,被像破布一样扔回了牢房。
他暂时守住了秘密,但也走到了体能的极限。他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意识在昏迷与清醒间徘徊。
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日军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线索。而他的身体,可能再也经不起下一轮的酷刑了。
在黑暗的牢房里,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