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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指尖的触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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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是一片燃烧的战场。
焦黑的土地龟裂，流淌着岩浆的河流，天空被不祥的暗红色云层覆盖，如同溃烂的伤口。
这是方嘉钰构筑的、考验顾一耐力与意志的终极试炼场。扭曲的魔物从裂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嘶吼着扑向战场中央那唯一的银亮光点。
顾一已然力竭。
华丽的骑士铠甲布满划痕与焦黑，胸前的圣徽暗淡无光。
他拄着银十字剑，单膝跪在尸山血海之中，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与血水混合，从他金色的发梢滴落，在焦土上烫出小小的印记。
他的身体因脱力和持续的恐惧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但他没有倒下。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透过沾染血污的额发，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周围环伺的、由方嘉钰意念驱动的魔物幻影。
方嘉钰隐在战场边缘扭曲的空气之后，以那个已然固定的、由暗影与星尘勾勒的修长轮廓注视着这一切。
他品味着顾一散发出的恐惧，那是在极限疲惫与绝望边缘挣扎的味道，混合着钢铁意志不肯屈服的芬芳，醇厚得令人心醉。
然而，在这极致的负面情绪中，他再次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缕熟悉的、滚烫的杂质——那份执着到近乎偏狂的探究欲，非但没有被恐惧淹没，反而在绝境中愈发炽烈。
顾一的目光，不再仅仅警惕着周围的魔物，更多时候，是穿透了厮杀的混乱，执拗地寻找着、锁定着战场边缘那抹模糊的暗影。
方嘉钰心中那点玩味与轻慢，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更近地、更清晰地，去看看这具濒临极限的灵魂，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火焰。
意念驱使之下，他藏身的轮廓，无意识地向前飘移了一段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接近，几乎就站在了顾一面前几步之遥。
仿佛一个收藏家，忍不住想要凑近审视自己最珍贵的藏品，那上面每一道裂痕与坚守，都令他着迷。
就是这个微小的、源于好奇的靠近，成为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就在方嘉钰沉浸于欣赏顾一绝境中的姿态时——
原本看似力竭跪地的顾一，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里面，恐惧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而炽热的决绝！
他没有去抓身边的剑，没有念诵任何祷言。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超出了梦境应有的逻辑，超出了疲惫肉身应有的极限！
他的目标，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他直直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方嘉钰那过于靠近的暗影轮廓！
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并非握拳，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道，精准地抓向那轮廓模糊的“手臂”位置！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方嘉钰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属于“神祇”的思维有瞬间的凝固。在他的梦境领域里，在他的绝对掌控下，他的“食粮”，竟然……主动触碰了他？
下一瞬——
“嗤……”
一种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两人接触的点上响起。
顾一的指尖，并未感受到实体的触感，而是径直穿过了那由暗影与星尘构成的虚影边缘。
然而，就在那穿透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其诡异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猛地窜过两人的灵魂核心！
极致的冰冷，仿佛触及了宇宙诞生前的死寂虚空，那是属于方嘉钰神祇本质的、非人的温度。
与之交织的，是极致的灼热，如同地心奔涌的熔岩，带着凡人灵魂最鲜活、最偏执、最不顾一切的情感火焰，那是属于顾一的、人的温度。
冰冷与灼热，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感觉，在这一刻粗暴地交融、对撞，产生了类似灵魂被灼伤的、尖锐而战栗的痛楚与……刺激！
“呃……！”
顾一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弹开，踉跄着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低头看去。
指尖没有任何物理伤痕，但那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诡异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他的灵魂，挥之不去。
他反复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沾染了某种看不见的、来自神域的尘埃。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方嘉钰。
眼神，已然彻底改变。
最后一丝恐惧的阴影，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终极目标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与确认！
那蓝色眼眸深处燃烧的火焰，不再是捍卫信仰的圣火，而是想要将眼前这片暗影、这位神明，彻底吞噬、占为己有的欲念之火！
他触碰到了！
他真正触碰到了“祂”！
不再是隔着梦境的虚妄，而是真实的、灵魂层面的接触！
方嘉钰同样僵立在原地。
那被触碰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的意识中疯狂蔓延。冰冷与灼热交织的余韵，让他这具虚无的神体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荡。
一股强烈的、名为“失控”的预感，冰水般浇头而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垂钓者，享受着鱼儿挣扎的乐趣。却不知何时，水下的鱼儿早已生出利齿，并试图将钓者一同拖入深渊。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玩脱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惊悸，甚至超过了方才那诡异的触碰感。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几乎是狼狈地、强行切断了与顾一梦境的连接，意识如同逃逸般迅速抽离！
“嗡——”
回归虚无神域的瞬间，方嘉瑜甚至感觉到了一阵类似眩晕的失衡感。
他蜷缩在无形的王座上，那被顾一指尖“穿过”的虚影手臂位置，仿佛依旧残留着那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诡异触感。
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意念去感知那个位置。
空无一物。
那里本就是他幻化出的虚影，没有任何实体。
但那感觉却如此鲜明，如此顽固，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宣告着某种界限的彻底打破。
他抬起“手”，看着那由暗影与星尘构成的、非人的指尖，顾一那双狂热的、兴奋的、再无一丝恐惧的蓝色眼眸，仿佛就在眼前燃烧。
方嘉钰于永恒的神域中，“惊醒”了。
而那被凡人触碰的感觉，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