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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孤独的王与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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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上午的数学课，讲台上的老师正激情洋溢地推导着傅里叶级数。
阳光透过窗格，在空气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飘浮。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除了方嘉钰。
他端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一片空白，指尖夹着的笔许久未曾移动。
他的目光落在黑板那些蜿蜒的公式上，却无法像往常一样，瞬间解析其内在的逻辑之美。
他的“内部”，正一片狼藉。
昨晚回到临时住所后，他第一时间启动了深度自检与数据归档程序。
他要将那场“情感潮汐”的庞大数据进行解析、分类、储存，将其从一场无法理解的感官风暴，转化为可供理性分析的信息库。
然而，他失败了。
当他试图调用核心数据库去处理那些记录下来的情感能量频谱时，反馈他的不是井然有序的数据流，而是一片刺眼的、疯狂闪烁的乱码。
那些代表不同情感的彩色光点，此刻在他的意识空间里扭曲、缠绕、爆炸，如同失控的星云，拒绝被任何已有的分类模型定义。
【错误：数据格式无法识别。】
【警告：情感能量残留过高，正在污染逻辑运算模块。】
【严重错误：核心数据库索引出现未知错乱，部分基础定义模块访问失败。】
他尝试强行清理，启动最高级别的逻辑杀毒程序。
但那些乱码如同拥有生命般，不仅无法被清除，反而更加活跃地侵蚀着周围的正常数据区。
他甚至“看”到，一段关于“能量守恒定律”的基础定义，末尾竟诡异地缀上了一小串代表“悲伤”的蓝色波动符号。
这简直荒谬！
方嘉钰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攫住了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底层的、源于存在根基的动摇。
如果他的观察、他的分析、他赖以定义整个世界的数据库本身都变得不可靠，那么他作为“观察员”的意义何在？
他给出的那些决定文明生死的“KPI”，又有何依据？
他第一次，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产生了尖锐的怀疑。
那些汹涌的、无法控制的、被称为“情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它们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击穿他坚不可摧的逻辑堡垒，在他的核心深处留下这片无法修复的混沌？
“方嘉钰同学。”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将他从内部的崩塌中暂时拽出。
“请你来解一下这道题。”
方嘉钰抬起头，看向黑板上那道复杂的积分题。
若是平时，他能在零点几秒内给出三种以上解法。
但此刻，他的视野里，那些数学符号仿佛都在微微扭曲，与记忆中那些混乱的情感乱码重叠在一起。
他站起身，沉默着。核心处理器高速运转，试图从一片噪音中筛选出有用的数学逻辑，却徒劳无功。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像生锈的齿轮，卡在了一半。
教室里开始响起细微的窃窃私语。学霸方嘉钰，竟然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顾一，姿态闲适地举起了手。
“老师，这道题我可以试试。”
在老师点头后，顾一流畅地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行云流水般地开始书写解题步骤。
他的背影挺拔，动作从容不迫。
方嘉钰站在原地，看着顾一的背影。造成他系统异常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像个最标准的人类优等生一样，解决着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顾一很快解完题，在老师的赞许和同学们钦佩的目光中走下讲台。
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绕到了方嘉钰的身边。
他微微俯身，手臂撑在方嘉钰的桌沿，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亲密姿态。
目光掠过那片空白的笔记本，最后落在方嘉钰略显苍白的脸上，以及那双失去了平日冰冷漠然、反而透出一丝茫然和无措的眼睛。
顾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他凑近方嘉钰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方同学，宕机了？”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将教学楼的白色外墙晒得有些发烫。
方嘉钰站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空中走廊上，看似在眺望操场，实则意识正艰难地梳理着内部依旧紊乱的数据流。
“情感潮汐”的后遗症远比他预估的严重。
那些乱码并非静止，它们像拥有生命般，偶尔会在他进行其他运算时突然窜出，干扰进程，甚至触发一些陌生的、类似“心悸”或“恍惚”的生理反馈。
他需要冷静，需要找到一个信息熵较低的环境进行自我修复。
下意识地，他调动了能量感知。这不是主动的侦查，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自保，扫描周围是否存在可能加剧他不稳定状态的威胁源。
然后，他“看”到了。
在教学楼最高的天台边缘，有一个极其强大而熟悉的能量。是顾一。
但与平日里那种完美收敛、无懈可击的状态不同，此刻那里的能量场，边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如同收起了所有利爪和尖牙的猛兽，在独自舔舐伤口，或者，只是单纯地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寂静。
方嘉钰犹豫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远离，但一种源自观察员本能，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好奇，驱使着他将感知的焦点悄悄凝聚过去。
透过能量的视角，他“看”清了天台上的景象。
顾一背对着他，倚靠在栏杆上，姿态是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疏懒。
他没有穿校服外套，只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却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那层无形的、厚重的孤寂。
那不再是学神的温和，也不是图书馆里的危险，更不是音乐会上的引导者。
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一种背负着某种沉重使命的疲惫，一种立于万仞之巅、无人能及的绝对孤独。
像一位远离故土、蛰伏于异乡的王，在审视着他暂时栖息的领地，眼神里没有归属，只有一片沉静的、亘古的荒芜。
方嘉钰的核心微微凝滞。这是他从未在顾一身上观测到的状态。
那个他判定为“精致的虚无”的个体，此刻却流露出如此真实、如此沉重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喵呜”声打破了寂静。
一只瘦小的、橘白相间的流浪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怯生生地靠近顾一的脚边，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顾一低下头。
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漠然与孤寂如同冰雪消融。
他蹲下身，动作是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轻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密封袋，里面似乎是撕碎的肉干。
他耐心地将肉干倒在干净的地面上，看着小猫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进食。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小猫柔软的脊背，眼神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温柔的平和。
强大危险的深渊之王，和一只渺小脆弱的流浪猫。
这极端反差的画面，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方嘉钰混乱的逻辑核心上。
他之前所有关于顾一的评估——F级，精致的虚无，高危——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片面而可笑的标签。
这个存在，远比他所理解的……要复杂得多。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认知颠覆中时，天台上的顾一，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无比地，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直直地投向方嘉钰所在的方向！
他没有惊讶，没有不悦，甚至唇角还残留着方才对待小猫时的那抹未散尽的柔和。
他看到了隐藏在走廊阴影里的方嘉钰。
顾一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被窥探的恼怒。
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在方嘉钰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重新低下头，对着那只正在大快朵颐的小猫，用一种带着慵懒笑意的语气，轻轻说道：
“看，有个小间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