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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图书馆的旧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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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第三遍时，江熠才从书堆里抬起头。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廊灯在书架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被拉长的叹息。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发现对面的座位空着，林溪的笔记本还摊在桌上，页脚卷着边，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林溪？”他喊了一声，回声在空旷的阅览室里荡开。
没人应。江熠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惊得他自己都缩了缩脖子。他抓起林溪的笔记本，封面是磨白的蓝色硬壳，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亮——这是林溪从高一用到现在的本子，里面夹着各种树叶标本，春天的紫荆、夏天的梧桐、秋天的银杏，此刻最上面压着片半枯的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
他抱着笔记本往借阅台走，管理员阿姨正在锁抽屉，见了他笑了笑：“找林溪啊？刚走没多久，说你总熬夜，让我给你留了热牛奶，在那边保温柜里。”
保温柜的灯是暖黄色的，江熠拉开门时，牛奶盒上还贴着张便签，是林溪的字：“第三排靠窗的书立里有巧克力，别又忘了吃晚饭。”
他捏着便签纸笑了，指尖触到牛奶盒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泡得软软的。
出图书馆时，冷风卷着细雨扑过来，江熠把林溪的笔记本揣进怀里，快步往校门口跑。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团光球，他忽然想起上周的事——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林溪把伞往他这边偏得太狠，自己半边肩膀全湿了，却还嘴硬说“我火力壮”。
“笨蛋。”江熠低声骂了句，嘴角却扬得老高。
转过街角的报刊亭，他看见林溪站在公交站牌下，背对着他，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的白衬衫湿了一大片。江熠心里一紧，跑过去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对方的头发。
“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溪转过头，眼镜片上蒙着水汽，睫毛上挂着小水珠：“等你啊。”他说话时带着点鼻音，“猜你又忘了时间，公交末班车是六点四十，再晚就只能打车了。”
江熠这才发现，林溪手里捏着两张公交票，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你淋雨了？”他伸手去碰林溪的肩膀，衬衫湿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冰棱子往心里钻。
“没事。”林溪往后退了半步，把车票塞进他手里，“快上车，雨要下大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开起来时，雨已经连成了线。江熠把林溪的笔记本放在腿上，借着昏暗的车灯翻看着。到某一页时，他忽然顿住——那是片压平的三叶草，叶片上用红笔写着日期，正是他上次物理考砸了躲在操场角落哭的那天。下面还有行小字：“他说‘努力有什么用’，可我觉得，他低头踢石子的样子，比谁都想赢。”
江熠的喉咙忽然哽住了。那天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早被这双安静的眼睛看了去。
“看什么呢？”林溪凑过来，眼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散，“哦，那个是……”
“林溪，”江熠打断他，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总在偷偷看我？”
林溪的耳朵“腾”地红了，慌忙转过去看窗外，雨刷器左右摆动，把玻璃上的雨珠扫成扇形。“谁、谁偷看你了，”他嘟囔着，“我是看你总发呆，怕你坐过站。”
江熠没再追问。他把笔记本合上，夹在两人中间，肩膀悄悄往林溪那边靠了靠。车过跨江大桥时，霓虹在水面碎成一片金箔，林溪忽然说：“下周的物理竞赛，我给你划了重点，就在笔记本最后几页。”
“嗯。”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雨丝，“别总熬夜，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江熠笑了，往他身边挤了挤，外套敞开着，把两人裹在同一个空间里。“知道了，管家公。”他故意把“公”字拖得长长的，林溪果然炸毛，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抓住手腕。
两人的影子在车窗上叠在一起，被雨打湿的衬衫渐渐暖起来，像揣了个小小的太阳。江熠看着林溪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漫长的雨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公交到站时，雨小了些。林溪把外套披在他肩上：“披着，别感冒。”自己却只穿着湿衬衫往巷子里走，背影清瘦，却挺得笔直。
江熠跟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水洼里的倒影晃啊晃，两个影子时而分开，时而交叠，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到了林溪家的老楼下，他忽然喊住对方：“林溪，竞赛那天，你会来吧？”
林溪转过身，路灯在他头顶圈出圈光晕：“嗯，给你加油。”
“不是加油，”江熠上前一步，把外套脱下来披回他身上，“是一起。我们一起去。”
林溪愣住了，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好啊。”
那天晚上，江熠把林溪的笔记本放在枕边，那片枫叶标本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红。他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关心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藏在每片被收藏的叶子里，每句别扭的叮嘱里，像图书馆的旧日光，安静，却能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暖暖的。
就像此刻，窗外的雨还在下，他却觉得心里一片晴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