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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笨拙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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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的灯塔像一场过于汹涌的梦。
当周一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将灰尘照得纤毫毕现时,那种紧密相依的错觉便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是带着几分无措的现实。
沈怀序走进教室,心跳还有些不稳。他看到孟晚舟已经坐在那里,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安静而苍白,仿佛昨夜那个在雨中颤抖的人,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影。
他拉开椅子的动作比平时轻缓许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早。”
孟晚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回应:“早。”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不再是隔阂也不是熟稔,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安静。
昨夜的雨和那些剖白的话,像一层透明的薄膜,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能看见彼此,却暂时找不到穿过这层薄膜的方式。
课间操时间,同学们鱼贯而出。
沈怀序站起身,习惯性地想等孟晚舟一起,虽然孟晚舟从不做操。
孟晚舟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沈怀序脚步顿了顿,看向他。孟晚舟低着头,手指蜷缩着。
他低声说:“我……不去。”
沈怀序点点头:“嗯,那我去了。”
他走出教室,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操场上,阳光明媚,广播体操的音乐节奏明快。
沈怀序做着伸展运动,心思却飘回了教室。
他在想:“孟晚舟一个人坐在那里,会不会偷偷难过?”
一种莫名的焦躁在心底蔓延。
他忽然很想立刻回到教室,确认那个人还在,确认那不是他的错觉。
课间操一结束,沈怀序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孟晚舟还坐在原处,姿势都没怎么变。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沈怀序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
孟晚舟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额角的细汗,轻声问:“跑什么?”
沈怀序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抬手擦了擦汗:“啊?哦,没什么……就……活动一下。”
这个借口拙劣得让他自己都想发笑。
孟晚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涟漪,瞬间就消失了。但沈怀序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变化。
心里那点焦躁,瞬间被一种微甜的雀跃取代。
中午吃饭时,沈怀序依旧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坐到孟晚舟对面。
这一次,孟晚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在他坐下时,抬眼看了看他,算是默认。
沈怀序餐盘里有食堂招牌的红烧鸡块,色泽诱人。他注意到孟晚舟的饭盒里,依旧是清淡的素菜,但今天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金黄的煎蛋。
沈怀序夹起一块最大的鸡块,很自然地放到孟晚舟的饭盒盖子上:“尝尝这个,今天烧得不错,不腻。”
这个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漏了几拍。他怕孟晚舟会拒绝,会觉得被冒犯。
孟晚舟看着那块突然出现的鸡块,愣住了。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抬起头,看向沈怀序。
沈怀序正低头扒拉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根却有点泛红。
孟晚舟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伸出筷子,夹起了那块鸡块,放进了嘴里,小口地咀嚼起来。
沈怀序偷偷抬眼,看到孟晚舟安静吃饭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他低下头,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内容是体能测试。
轮到孟晚舟跑八百米时,沈怀序站在跑道边,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孟晚舟跑步的姿势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笨拙,速度也不快,但他一直坚持着,没有停下。
阳光照在他渗出细汗的额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沈怀序看着他跑过弯道,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不由得揪紧。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叫他停下。
但沈怀序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无声地为他加油。
当孟晚舟终于冲过终点线,扶着膝盖剧烈喘息时,沈怀序立刻拿着水和毛巾走了过去。把拧开瓶盖的水递过去,动作依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孟晚舟喘着气,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沈怀序,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上,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亮。
他说,声音里还带着喘:“我跑完了。”
沈怀序应道,将毛巾也递了过去:“嗯,跑完了。很棒。”
孟晚舟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没有回应那句夸奖,但微微偏过去的侧脸,耳廓似乎又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放学时,两人依旧一起走向后门。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这一次,他们没有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虽然依旧隔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在一点点消融。
走到那个熟悉的路口,孟晚舟停下脚步。
“我到了。”
沈怀序看着他,心里生出一种淡淡的不舍。他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延长这短暂的同路时光。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词不达意:“那个……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可以……”
孟晚舟安静了几秒,然后轻声说:“都可以。”
这不是拒绝。
沈怀序眼睛一亮:“那……我给你带我家楼下那家的豆浆和油条?他家油条特别脆!”
孟晚舟点了点头:“好。”
沈怀序笑容灿烂:“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明天见。”
孟晚舟转身,走进了那条小巷。这一次,他的背影虽然依旧单薄,却不再显得那么孤寂。
沈怀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热的情绪充盈着。他抬头看了看锦州傍晚的天空,觉得今天的夕阳,格外的暖。
而那层雨夜留下的薄膜,正在被晨曦般微小的、笨拙的靠近,一点点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