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不息 ...
-
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这应该不能算人话。牧云客面无表情地想。
“牧先生，”许明时转身对牧云客说，“可以带回王国监狱再审。”
牧云客还没表态，何义先说：“王士，任佳佳和翁教授还在景廷，景廷是全封闭状态，现在所有小队都在依您命令排查。如果现在回去，可能会有人浑水摸鱼传递消息。惊动其他人，引来援兵。”
牧云客看了一眼何义，对许明时说：“我有数。”
许明时深深看了一眼何义，垂下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问地上二人：
“你们在景廷都做过什么？”
银发男看着这个坐在牧云客身边的年轻男人，本能地感到敌意：“你谁……”
“回答问题。”许明时直接打断他。
银发男看向牧云客。后者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反而用与许明时如出一辙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背后发凉。
“大部分时间都是接货、按照名单去抓人，偶尔……打扫一下学校。”
银发男的语气颇有些不情愿。
“赵拓杀的那些人，都是你们处理的？怎么处理的？”
“赵拓是谁……”银发男嘀咕着，反而是寸头肌肉男知道：“北区办主任？”
他看向许明时，非常识时务地老实回答：“是的，先生。那人做事不干净，大多时候直接把尸体埋在土里。但去后山的学生很多，我们就会直接处理掉。通常是送去廷宝山火葬场，这样不会留痕迹。”
廷宝山……许明时眉心重重一跳，望向牧云客。后者即刻会意，在手机上敲几个字，朝许明时点点头。
“那些人的父母亲人呢？就没有发现的？”
“没有。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孩子根本没出事。”
许明时半晌说不出话来，结合外面实验室的场景，他已经猜出大半。肌肉男态度良好，仍在尽职尽责地叙述：
“大学了，回家的时间会大量减少。在外面呆久了，容貌稍微有变化也是正常。只要掌握基本的性格和信息，在外观上做微调——例如胎记或痣，翁教授就能‘还原’出一个人来。原材料会从‘根’中选。通常而言，我们会在调整因素中将工作能力或孝顺程度调高，大部分父母便会将一些差异和不适应感理解为‘孩子长大了’。”
“这是保守做法，因为不想闹大。虽然耗费的功夫会比较多，但目前还没出过纰漏，同时也能作为新型草木的数据参考。”
肌肉男就像在给上级汇报工作，一板一眼地列举利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反正我来了以后都是这样。听翁教授说，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景廷。”银发男说。
许明时几乎是悚然了。景廷北校区的选址是谁定的？他知道此处有一个大型的地下试验场吗？
牧翼肯定了如指掌，他是抱着什么心思同意景廷选址在这？
难道这么多年，景廷都在为一个草菅人命的基因改造实验作保护伞吗？
这次轮到许明时背后发寒。
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学校，地上有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地下有“以人换人”的克隆生产线。后者的本意是不想暴露景廷见不得光的地下，却也无声纵容了赵拓此类杀人行为。
如果是这样，那么方潇毅究竟是不是他见过的那个方潇毅？还有多少傀儡已经顶着别人的皮，藏在人群当中？
“有记录吗？”许明时问。
“有的，所有详细记录都在档案室里。”肌肉男补充道，“也有一个很好区分的办法。为了方便管理，这些‘替代人’都会统一加入一个社团——”
景廷并不限制学生加入的社团数量。但许明时紧紧盯着肌肉男一张一合的嘴唇，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自强社。”
刚开始搜查的时候，确实有找到一个放满文件的小房间。何义立刻联系人去取资料。
档案室的管理显然是实时更新的，所有文件按照年份分门别类。属下拿来一沓资料，许明时很快从中找到了李宝珠那一份。然而，许明时的瞳孔骤然一缩——
文件是空的，仅有基本信息在上面。
“李宝珠，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银发男挑起眉看了许明时一眼：“你谁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明时笑了一声，只是浅淡地牵起嘴角，不再说什么。牧云客即刻道：“丢出去。”
“欸，少爷，等等……”银发男慌乱地往前爬了几步，就被何义利落地揪着后领丢出，被门外人带走了。
“你呢？你会不会回答问题？”许明时问剩下的肌肉男。
“先生，知无不言。”
倒是识时务。许明时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周楠彬。今年二十七。”
“你见过李宝珠？”
对方似乎在组织措辞，看了牧云客一眼，才说：
“先生，李宝珠是牧家的人……她很早就叛逃了，直到821年才被抓到处死。但她已经是景廷的学生，所以也听说翁教授有找人来替代她。其余具体的信息，我也不知道。”
又一处与任佳佳说法相悖的地方。许明时皱眉沉思。
“你不也是牧家的人吗？这些信息你不知道？”牧云客问他。
“我的等级很低，只能负责这些边角的杂活。李宝珠的等级非常高，她的信息不是我能知道的。”对方依旧低眉顺眼。
“你是什么等级？”
“Y。”周楠彬说，“外面那些是‘Z’，都是死了也不会留下名字的。”
牧云客似乎看了许明时一眼，却没说什么。他接着问：
“你们的上司是谁？”
“我们一般听祝涵的命令。”
覃仁铄的副手，祝涵。牧云客没再多话，起身下命令：
“以侵害王国公民人身安全罪逮捕祝涵，相关人员一并带回。此处将一应人等全部带走。”
“少爷！”周楠彬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连礼节都顾不上，望着牧云客：“您怎么能逮捕自家人……”
适才他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全盘托出，也是因为有人跟他们交代过，牧家只有一个继承人，牧云客是迟早要接过牧翼的担子的。那么他早晚都要知道这些事。倒不如说，是牧云客带人来查景廷对他们最有利。
自家人、自家的产业，没有人会傻到自断羽翼。
牧云客的脚步顿了顿，低头整理了下手套：“谁是你们自家人？”
周楠彬呼吸急促，也不顾何义还拿枪抵着他的头，几步爬过去拦住牧云客的去路：
“不能查！少爷，家主不会让您查下去的！如果您不信，您可以直接去问家主……”
许明时倒是冷静，拿枪直逼周楠彬眉间：“退后。”
周楠彬看了许明时一眼，只退了一步。他仍恳切地望着牧云客，看起来像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的。
“你说说，为什么不能查？”牧云客问他。
“您是女王的王士。”周楠彬思索着，在找一个最适合的措辞：“这些事如果让女王知道，牧家势必会受到责罚……您也会受到牵连。不说官位财富、或许阶级也无法保全。牧家就您一个继承人，您应该比我懂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牧云客却笑了，慢慢走近周楠彬：
“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就缴械投降，原来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让我包庇你们？”
被说中心思，周楠彬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穿着作战服的牧家少爷在他面前，沉稳、胸有成竹。似乎事情到此也没有脱离过他的掌控。
周楠彬以为牧云客果然犹豫了，又在心里庆幸：“果然少爷还是看得清哪边更重要……”
“你说我是牧家的继承人，所以理所应当要包庇牧家。”牧云客居高临下地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为牧家办事？”
周楠彬的眼中闪过迷茫。
最开始当然是为了赚钱，为了攀上大船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后来则是认清了自己做的是什么勾当，想脱身也不行了。
但这些并不能说给牧云客听，所以他只是沉默。嗫喏良久，也没说出一词半句来。
“你自己也答不出来？”牧云客说，“第二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违法的？”
“知道……但是……”
“但是因为是牧家，所以可以继续做，是吗？”
周楠彬脸色刷白。
搬运尸体时、假借招聘拐带人时，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是犯法的。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死在他们手上，真要按王国律法来判，他们都不知道死刑几次了。完全是靠着牧家的势力，他们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那不一样……牧家是王国的贵族，您是一等公民……”
一等公民？与二等公民究竟有什么区别？
牧云客从小听着这些阶级观念长大。实际上，现在廷馥王国真正的“上等人”非常少。王室子孙血脉稀少，大家族也在十年前的清扫中衰落得七七八八，王都只剩下牧家和关家两个，地方势力更成不了气候。
牧云客很少留心这些，他自出生就理所应当地享受一切贵族待遇。住更大的房子；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接受来自另一个阶级的敬仰尊敬、或是服侍。他一开始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真正的改变，是在广泛接触到二等公民后。
他在景廷认识了很多人。二等公民的孩子们——应该说，廷馥的大部分人，都上着泛泛而谈的大班课，作业是统一布置的模板；吃食堂大锅分出来的例菜；每天因为一点小钱记账算账……
活得非常匆忙，没有一等公民万分之一的从容。
但，这是他们的血脉决定的吗？他们生来就活该活得这么狼狈吗？
如果把一等公民的权力同步给他们，每个人都会有追求自由的能力。
尤其是在看过罗家的事后，看过蒲妃思的歇斯底里，看过罗家一团糟的内部，他忽然也觉得，一等公民也没有那么“高贵”。
他们也曾是一等公民，难道成了二等公民之后才变得如此贪婪丑陋吗？
如果人都是相似的，那么究竟是什么造就了廷馥王国的阶级？是血缘？还是能力？或者仅仅是不知哪年流传下来的传统？
牧云客无法说服自己。他告诉周楠彬：
“我不在乎。”
如果一等公民的“尊贵”是用无数人的血肉堆砌起来的，那么这类等级制度就不应该存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