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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不讨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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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言走后许久,林蔚终于动了,他拉开抽屉,打开掉了彩漆的铁盒,还有大半盒的硬币。
一年大约五十二个周,打一次电话两毛钱,原来才花了十几块。
后来怎么就不打了呢?
太忙了?没勇气?不想面对?
手里捏着几枚冰凉的硬币,很久暖不起来。大脑乱哄哄,林蔚也得不出个答案,他只是不可避免地想,如果自己再坚持得久一点儿,是不是不会到彻底失去联系的地步?
毕竟,自己打过去电话,那头一定是程澈,可程澈打过来,就指不定是哪个不知名的人接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再坚持得久一点儿?
长久以来,他怨恨程澈,可如今一想,那似乎也仅是在艰难中,随意选中的一个承接痛苦的锚点罢了。
谁都错了,谁也没错。
心里惊涛骇浪,可林蔚面上却风平浪静,事到如今,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发紧,四肢发软———好疲惫,疲惫得想一觉不醒的感觉。
这样的捉弄,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捉弄?
他的怨没有了,恨消散了,他紧攥着那些冷冰冰的死物,忽然觉得恐慌,他跟程澈之间比庙川的的山谷还要空旷。
天黑以后,林蔚出了门,他穿过红灯笼高挂的街道,坐上一号专线,到终点站下车,斜对面不到五十米就是一个半人高的邮筒。
他奔跑过去,站在这个被遗弃的的大块头跟前,它的嘴巴大张着,上面布满了尘土与蛛网。
林蔚望了望,摸了摸,把兜里的几枚硬币拿出来,从黑漆漆的洞口扔了下去。
叮叮当当,时光封存的声音。
夜风中,他仰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小区,醒目的8号楼就矗立在眼前。
别的窗口都影影绰绰,有人走动,程澈的窗口漆黑又寂寞,原来,他妈妈回来了,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温馨。
林蔚拿出了手机,拨出了存在他手机上的第一个号码,却从未拨出去的那一串数字。
没有看通讯录,只是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直到小小的屏幕上出现,那个幼稚的昵称——A-程澈。
是他在老孙家那天,一觉醒来,手机里就不知道被谁录进去一些常用号码。
也许知道,只是默认了而已。
嘟——嘟——
“喂....林蔚?”程澈嗓子带着毛边似的,说话都不好听了。
“嗯,是我。”林蔚低头踩地上的落叶,“今晚滨河路也有烟花,你想去吗?”
那一头寂静良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开灯?”林蔚重新仰望那扇窗,轻声问道
那头明显一阵响动,呼吸都是着急忙慌,“你在哪儿?”
“你家楼下。”林蔚一阵停顿,再开口就语含笑意:“墙角处。你下来需要十分钟,还是五分钟?”
电话没有挂断,却没人说话,只是乱七八糟的动静,像是踢翻了什么,又像是滚落了什么,窸窸窣窣羽绒服摩擦,直到混进呼呼的风声,电话那头只剩下奔跑的喘息。
他再抬眼,程澈就出现在眼前了。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和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两两相望的一刹那,程澈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走到林蔚面前,笑盈盈的,鼻头被风吹得粉红。
“怎么突然...”
说话戛然而止,是林蔚拥住了他。
程澈僵硬了一瞬,但也是下意识的回抱了他。
“程澈....对不起。”林蔚贴近他的耳朵,话说得像叹息。
亲密无间的距离,分不清是谁的心跳,程澈轻轻拍拍他后脑勺,“林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说这些...”
“那我应该说什么?”林蔚心安理得脑袋搭在他肩上。
“说你喜....”程澈摇了摇头,“说你不讨厌我就行。”
林蔚轻笑出声,放开了他,然后抬手捏捏他的鼻子:“又哭了程黛玉?”
程澈别过脸去,急忙拿手背蹭了蹭,什么嘛,明明没哭!
他再抬头,嗔怒地看着林蔚,但怒不过一秒,就破功笑了出来,自然地去拉他手:“走啊,不是要去滨河路吗?”
说着,就拉着人往前走去。
“你多大了还要拉手走路?”林蔚的声音似笑非笑,想把手挣脱出来。
“怪冷的..”程澈不管,紧攥着不放。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在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走远了。
身后探出一个脑袋,靳言带着大大的羽绒服帽子走了出来,长吁短叹,终于是和好了,这一天天闹得,自己都要神经衰弱啦!
妈的,谈恋爱都没他俩这样的!
气不过,看着那天杀大□□似的邮筒,靳言气哼哼踹了两脚,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儿回家去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喽~
其实滨河路的烟花每天都有,一直响到了元宵节后,他们都开学了,下晚自习后还能路过看两眼。
河水从清澈变浑浊的时候,就是西城的春天到了。
林蔚换好校服出门,已经是快要迟到了。不过还好住得近,多跑几步还是来得及的,今天可是周一啊,被抓到就得上主席台了!
跑到楼下,撞上程澈笑容满面,“上车,我带你。”
林蔚跳上去,“怎么突然了买辆车?”
“因为某人是个贪睡鬼,再迟到就要被全校通报了吧?”
林蔚把手塞进他校服口袋里乱摸,果然抓到一块巧克力,靠在他身后打着哈欠拆包装纸,话说得含糊不清:“啊(哪)有,就几次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林蔚现在的睡眠有点儿好得过分了...
“靳言呢?他今天不会比我早吧?”林蔚左右看看,没看到那个平常与他旗鼓相当的人。
“他早到了吧,昨天老师给他爸打电话了,可能是挨揍了。”
“还好,我没这烦恼。”林蔚自己打趣自己。
程澈也顺嘴接;“我也没有。”
林蔚又说:“阿姨走了?”
“是啊。”程澈笑道:“走了有段时间了,走了也好,不用在家一天到晚的地打电话了。”
“你弟弟长啥样,你见过吗?”林蔚问道。
“没见过,没兴趣,我姓程,他姓Garcia,我俩没关系。”
“没兴趣你怎么知道他姓Garcia ?”进了校门,林蔚跳下车,故意缠在身边逗他。
“我妈天天念叨,我又不是听力有问题,又怎么会不知道?”程澈越说,带着委屈看了一眼林蔚:“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大傻子吗?”
林蔚哈哈笑起来,连忙安抚:“不不不,你是大聪明,爱因斯坦转世来的,快去放车吧,不然被通报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最后,俩人踏着铃声进的教室。程澈落后一步,被英语老师堵在了讲台。
背课文,开玩笑,就没见过程澈背课文的时候。
看程澈皱眉,林蔚就知道他惨了。
果不其然,喜提课文抄写五遍。
程澈坐下了,脸色不好看,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但是在林蔚眼前丢脸,简直是如坐针毡。
而林蔚还以为他是因为罚抄烦恼,便凑过去悄悄说:“别怕,我给你抄两遍,咱俩字一样,他看不出来的。”
“不要。”程澈潇洒拒绝,抬手推开他烦人的脑袋:“这点儿不算什么。”
“死要面子吧你就。”
林蔚也加入到了在蜜蜂群似的的读书大潮中去了,只有程澈在奋笔疾书。
等正式上课了,程澈的抄写也完成了,确实是有两把刷子,林蔚暗自惊讶。
英语老师翻了翻,看看程澈,在看看在下面坐着的林蔚——他的同桌。
“林蔚没帮你写吧?”
他俩字一模一样的事儿,人尽皆知。
底下人都笑,程澈就更加脸色不好了,这也太丢人了!“没有,我自己写得。”
“行,下去吧,该背还得背,你考试也不是满分啊。”
程澈点头。
等他坐下了,林蔚偷偷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程澈才有了多云转晴的意思。
“有个国外文化交流团过俩月要来咱们学校,有没有想去试试当翻译的?”
寂静,寂静,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为所动。
老师四周看一圈,点了点头就开始点名:“英语成绩排前三的,都去。好了,开始上课...”
趁老师回头的间隙,靳言转过了头幸灾乐祸:“那不就有你俩?我靠,程澈口语烂得要死哈哈哈哈哈。”
程澈恼羞成怒,给他脑门敲了一笔,“转过去!”
靳言瞪他一眼,转走了。
林蔚心下疑惑,程澈成绩的是很好的,再怎么样也不会烂到能被靳言奚落的程度吧?
他好奇,晚上放学的时候,在路上随口问了几句。
程澈照常嘴硬:“你怎么能信他呢,我哪有那么差?”
靳言不服气,“那你说几句对话来听听?”
程澈气势弱了,“有什么好说的....”
靳言歪歪扭扭骑车到林蔚身边,压低声音神秘道:“程澈能说明白中国话已经是奇迹了,从小就没怎么见他张过嘴,我姨夫还带他去检查过自闭症。”
程澈在他另一边听不清,但他对靳言的不靠谱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怕了,伸长胳膊将林蔚拽到自己身边来了。
“他说什么都别信。”程澈霸道地说:“只能信我的。”
林蔚侧目望着他,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嗯,你说地球是方的,我也信。”
“有病!”靳言骂了一句,骑着车跑了。
林蔚对于靳言的话属于半信半疑,他知道程澈不爱张口,也知道靳言向来略显浮夸。所以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
很快,他就发现了程澈的不对,向来游刃有余的一个人,忽然就看起来烦躁了,消失了几个月的黑眼圈又浮现出来,白净的额头长了两个痘。
很多时候林蔚下楼的时候,都会看到他带着耳机愁眉不展。但当看见自己时,他还是一张笑脸,送吃送喝,聊这聊那。
不仅如此,程澈开始频繁的早自习消失。
终于有一天,林蔚悄悄跟了上去,一路寻到操场最后方,杂草遍布的角落处,才看到孤零零一个身影。
程澈低着头,眉头紧蹙地对着英文书本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似乎很不满意,把书扔在了地上,耳机也一把扯了下来。
来回走了几步,又定定站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把书本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又开始念念有词。
林蔚掩在树后,默默注视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声音,才急忙转身走了。
刚才站立的地方,掉了一地的树皮,前来打扫卫生的同学气得骂娘。也不见个人影,只好骂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