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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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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潮南回了教室,正见陈勉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倒在桌上,以为还是因为刚刚开溜被抓那事:“不至于吧?老陈平常骂你骂得也不少啊。”
“不是……”陈勉才说话有气无力的,“这周五要月考。”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季潮南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担心,他的成绩在之前勉强能够得上本科线,只不过高三的时候忙着“多管闲事”去了,甚至高考前一晚上还在处理那些事情,所以他高考的成绩并不理想才会被送出国。现在重新复习这些知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陈勉才……
这哥们平常是真的一点都不学啊。
“没事啊,放宽心,大不了咱到时候约个时间去厕所,我给你传答案。”季潮南笑笑,给他支招,这样倒不至于让陈勉才回家遭受他爸妈的一顿毒打。
陈勉才眼睛放光的盯着季潮南,差点抱上去亲了上去:“南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有你这种兄弟我死而无憾!”
“打住打住,”季潮南站起来,“中午我有点事,下午要是我没来你记得帮我找借口请假啊。”
“好的干爹!你就尽管放心去吧!”陈勉才对着季潮南敬了个礼。
“高三生一律八折!”
“菜单更新!瞧一瞧看一看!”
“清仓特价!你想要的这都有!”
清市三中后街那些小摊卖的很多东西物美价廉什么都有,中午的时候很多学生会去那边解决午餐,还会有女生去挑选一些想要的新鲜玩意以及和他们学校就隔了一条马路的职高生会在这里的网吧上网。
季潮南坐在位置上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在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翻墙去了后街。
走进一条巷子,他在一家名为“遇见”的店门口站定。
隔着玻璃窗可以看清店里的装饰,古朴的木质装修风格。店里的墙上挂着很多吉他、提琴,窗边有一张目测可以坐下五六个人的小圆桌,另一处的角落修了个小舞台,舞台摆放着乐队常用的那些乐器。
他深吸口气,慢慢推开了玻璃门。
扑面而来还是那股檀香味,门上挂着的风铃轻响,从里间走出一个男人。
那男人年龄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个小辫子,头顶挑染着绿色,嘴里还叼着根烟。
江津看着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站在他面前的季潮南,嘴里烟差点没叼住:“什么风把你这少爷吹过来了?”
“我……”季潮南声音有些哑,“津哥。”
江津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
季潮南跟着江津坐在他的对面,也点了根烟。
“津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津打断。
“没想好要跟我说什么就先别说话,我看你就来火。”江津把烟头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没看季潮南,站起身拿了一把断了根弦的吉他重新坐在季潮南对面开始修。
季潮南看着江津的动作,一时无言。
江津对他,是有些埋怨在的,季潮南看得出来。
他们认识的时候季潮南还在读初中,江津初中毕业就没有读书了,而是选择去玩乐队,后来沉淀下来就开了这家乐器店。
季潮南那个时候在附近跟别人打架,但是对面一下子叫来了好几个人,季潮南本着“走为上策”的行动方针冲进了江津这家地理位置并不起眼的店。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和江津大眼瞪小眼,江津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一身狼狈相:“小子,我这不是避难所。”
“那我交学费,你教我修乐器吧。”
最后学费没交,乐器也没修成,初中三年倒是给季潮南学了一身乐器本领出来。
用江津的话来说,季潮南的天赋简直高到惊为天人的程度。
所以季潮南高一的时候和经常来江津店里的几个人一起,组了个乐队。
再后来,出了些事,季潮南便再也没碰过乐器,也很少来他店里了。
这次踏进他的店门,也是这一世那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次。
季潮南的思绪被门口的风铃带了回来。
只见店门口进来一个少年,身影修长,一身校服显得他整个人干净清爽。
季潮南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心脏猛然一紧。
“津哥,我来拿我的东西。”何北时进来时看见了季潮南,眼中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这呢。”江津拿着手里刚修好的吉他给何北时看了一眼,“我再去调个音。”
说着,他拿着吉他往里间走去。
“……好巧。”季潮南手上还夹着马上烧手的烟,尴尬的对何北时打了个招呼。
“嗯。”何北时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又不说话了?
操蛋。
季潮南知道何北时不爱说话,但是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很少存在这么尴尬的气氛。
他们两个就这么无声的对峙。
过了良久,季潮南的视线掠过何北时怀里的吉他,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想不想听我弹吉他?”
“哐当——”里间传来工具落地的声音。
何北时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里多出来的那一世记忆。
“想。”何北时终于开口,语调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季潮南死寂的心湖。
这么干脆?
季潮南看着何北时沉静的模样,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个世界的何北时……是什么样子的?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津冲出来激动地抓住季潮南的肩膀,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津哥,”季潮南看着他,目光坚定而清晰,“我还是想弹吉他。”
江津狂喜的神色稍稍收敛,染上一丝担忧:“那许磊那边……”
“津哥,”季潮南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重获新生的力量,“我是为自己而活。”
江津怔住了,随即,他重重拍在季潮南肩上,所有未尽之言都化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季潮南接过何北时的吉他,在小舞台上找了个高脚凳坐下,手轻轻拨动琴弦。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江津有些意外。
那并非他预想中的喧嚣或炫技。前奏是一段缓慢而重复的低音旋律线,像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脚步声很轻,但是却带着生生不息的回响。
偶尔跃起一个清亮的高音,却又很快的跌落回原有的低沉。
这首曲子,何北时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听是什么时候了。
他听着只觉得心底像是沉了一艘船,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铮!”
琴弦意外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音乐戛然而止。
他放下吉他,沉默一瞬。
“手生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很好听。”何北时看着他,声音依旧平淡,“这曲子叫什么?”
“一个朋友编的。”季潮南无所谓的笑笑,把吉他还给何北时。
何北时听到记忆中熟悉的回答,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把吉他收进包里:“你那个朋友。”
他顿了顿,进行着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对话:“编曲很有想法。”
季潮南瞬间想起,上一世他最后一次弹吉他,也是在何北时面前。
他和家里人因为出国的事情吵架,最后负气出走,他去了江津店里。
江津让他帮忙看店,何北时也是那个时候来的。
在那次见面之前,他与何北时有过几面之缘,帮他出过不少头。
只不过这也是他和何北时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场争吵中他没能反抗成功,被强行送出国。
最后死在了异国他乡。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何北时,突然就很想弹吉他。
所以他弹了。
曲子是一样的曲子。
他自己作的曲。
弹不下去也不是因为手生。
而是因为这首曲子,本来就只写到这里。
他写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抱着再也不会碰乐器的决心,把稿子撕了个粉碎。
“你那个朋友。”
“编曲挺有想法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潮南对这句话记忆犹新。
何北时背好琴包,走向门口。在推门而出前,他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
“下次……”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铃的余音里,“把曲子写完吧。”
风铃轻响,店里只剩下季潮南和江津。
季潮南怔怔地看着何北时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江津看着这两人,等何北时走后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你认识啊?”
“嗯。我们学校的大学霸嘛,谁不认识。”季潮南还没从何北时的话中回神,敷衍地答道。
江津轻叹一声:“那人……也是个可怜人。”
季潮南想起曾经那些人揭露的身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怎么说?”
“他家的情况……很特殊,横竖你在哪打听一下都能知道,我就先告诉你吧。他爸妈去世了,丢了一屁股债给他,他奶奶身体又不好,听说他中考那天那群讨债的找上门来了,还好那个时候他和他奶奶都不在家,不然……那群手段极端的玩意会干出什么谁都想不到。”
“那现在呢?”季潮南不自觉的问出来。
那现在呢?
季潮南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何北时上一世缺考的原因是这个。
和何北时待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季潮南说,而何北时在旁边静静的听,偶尔回应两声。
却很少听他提起自己。
现在他还在和上一世一样,辛辛苦苦兼职还债吗?
“现在倒是没听说过有讨债的找他了,应该是中考的时候得了一笔奖金把债平了吧。”江津点燃了根烟,慢慢呼出一口气,“现在日子过的不算特别好,但也谈不上紧张。”
季潮南松了口气。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季潮南的脑海——
他猛地回想起何北时站在主席台上的身影,回想起他摩挲手腕的小动作,回想起他答应听琴时的干脆,还有那句“把曲子写完吧”……
这个世界的何北时,过的很好。
虽然他的性格还和曾经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季潮南还是可以看出来——
何北时眼里的东西,不一样了。
那里面少了化不开的阴郁和戾气,多了某种……
沉静的、坚定的,仿佛破釜沉舟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