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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小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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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落落回到家时，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仿佛她带回来的不只是行李，还有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回来啦？路上累不累？”妈妈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的温柔，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直视她。
“还好。”鹿落落放下背包，深吸一口气。她把画板轻轻靠在沙发边，那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审视：“听你妈说，这次是去找林家那个小丫头玩了？”
鹿落落在他们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还是小时候听故事时常坐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直到看见自己指甲缝里没洗干净的炭灰，忽然就平静下来。
“嗯。”鹿落落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爸，妈，我想想好了，关于我的志愿，要跟你们好好谈谈。”
妈妈立刻坐直了身体，爸爸则沉默地等着下文。
鹿落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她整理好的资料：心仪院校的介绍、专业课程设置、毕业生作品集，还有她自己画的几张速写——有歪歪扭扭的陶罐，有从树屋窗口望出去的远山，还有林栖姐在院子里晾晒扎染布的画面。当然还有祁苏屿低头整理装备的侧影，但是她没敢把人物露全。
“这是……？”妈妈接过文件夹，有些疑惑。
“这是我……想走的路。”鹿落落的声音微微发颤，但眼神坚定，“我想报考美术学院的设计专业。”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爸爸的眉头慢慢皱起：“落落，你是不是还没玩够？学艺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鹿落落迎上父亲的目光，“意味着要花更多的时间练习，意味着竞争很激烈，意味着未来的路可能不会一帆风顺。”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爸爸的声音提高了些，“我们供你读书，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个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平平安安。画画能当饭吃吗？你看那些艺术家，有几个是真正成功的？大部分不都是穷困潦倒？”
“爸！”鹿落落急切地打断他，“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但我喜欢！在陶里画画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心里那么踏实，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找到了自己该在的地方。”
她指着文件夹里的速写：“你们看，这些是我画的。那个树屋，那个做扎染的姐姐，还有……那个志愿者。他们让我明白，喜欢一件事，就应该去争取。装作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才是最难受的。而且他们也很支持我…”
妈妈看着画上生动的线条和光影，眼中闪过一丝触动，但还是担忧地说：“可是宝贝，喜欢和把它当成职业是两回事啊。你考虑过以后吗？万一……”
“没有万一！”鹿落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我不是心血来潮，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而且我查了很多资料，设计专业就业面很广，不只是当设计师。我可以做房屋设计，做插画师，甚至可以自己开工作室！”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况且我并不是毫无基础，不是吗？”
见父母无动于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爸爸，妈妈，让我自己选一次吧，好不好？我自己选的路，我绝对不会后悔。但如果连试都不敢试，我可能会遗憾一辈子。”
爸爸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他拿起那份院校介绍，一页页翻看着，眼神复杂。
“你说的他们……很支持你？”爸爸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鹿落落的脸颊微微泛红，但还是坦然地点点头。
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女儿画的速写，画上女孩专注的眼神仿佛就是落落自己。“你林阿姨也说，你在那边画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鹿落落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没想到妈妈会记得这个。
爸爸放下资料，看着女儿，目光里有严厉，也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波动。“所以，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鹿落落挺直了背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士兵，却也像一个坚定的战士，“我想试试。”
爸爸又沉默了。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然后停下，背对着她。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似乎都垮了一点，“随你吧。”
鹿落落的心猛地一沉，以为这是拒绝。
却听见父亲用一种近乎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妥协的语气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的苦，也得你自己吃。我和你妈……管不了你了。”
这不是祝福，却比任何祝福都让她感动。
“爸！”她扑过去，紧紧抱住父亲有些僵硬的背。
妈妈也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哽咽：“傻孩子，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是答应我们，一定要努力，不要半途而废。”
“嗯！嗯！”鹿落落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浸湿了父亲的衣衫。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散落一地的画稿和资料上，也洒在相拥的三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鹿落落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前方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踏实感。
窗外天色渐暗，客厅里只剩电视荧幕的光影明明灭灭。
妈妈轻轻推开鹿落落的房门，发现女儿正跪坐在地板上整理画具。颜料管按色系排列得整整齐齐，炭笔按软硬程度分装在三个笔帘里——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认真。
"要不要喝点牛奶？"妈妈把温热的杯子放在书桌上，"你爸刚出去给你买画架了。"
鹿落落惊讶地抬头。书桌上的台灯在她眼里映出两簇小小的光晕。
深夜十一点，爸爸扛着画架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画架支在窗边最亮堂的位置。那个总说要她当公务员的父亲，此刻正蹲在地上研究画架的调节钮。
鹿落落抱着速写本站在门口，看着父母在灯下为她忙碌的身影。妈妈正往她书包侧袋塞零食，爸爸笨拙地擦拭新画架的金属支架。
她忽然想起下山时林栖说的话："往前走才能看见新风景。"
而现在，她发现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
"爸，妈。"她轻声唤道。
两人同时回头，暖黄的灯光柔化了他们眼角的细纹。
“对不起，”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颜料的帆布鞋尖，“那天晚上……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的。让你们担心了。”
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离家时的决绝，在山里收到的那些未接来电，还有妈妈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担忧……此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愧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妈妈先走了过来，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
“傻孩子，”妈妈的声音很轻，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回来就好。”
爸爸还蹲在画架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支架。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也有不对。”
这句话让鹿落落震惊地抬起头。
爸爸避开她的目光，依旧盯着画架：“我总想着给你安排最稳妥的路，却忘了问你想要什么。”
鹿落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板着脸、说一不二的父亲，会向她低头。
她走上前，在父母中间蹲下，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他们。
爸爸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天天抱着父母哭像什么样子。”
鹿落落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还是忍不住怼了一下：“那怎么了，我多大都是你女儿，哭一下还不行啦！”
然后翻开速写本最新的一页。纸上是用炭笔快速勾勒的客厅一角——父亲看报时微蹙的眉头，母亲织毛衣时专注的侧脸，还有窗台上那盆他们一起养了十年的茉莉。
"这是……"妈妈凑近细看，声音里带着惊喜。
"我的第一张作业。"鹿落落把画纸小心地取下来，贴在书桌前的墙上，"以后我会画很多这样的画。"
爸爸背着手在画前站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时却悄悄揉了揉眼角。
这个夜晚，鹿落落书桌前的灯光亮到很晚。她铺开第一张画纸，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偶尔传来夜归人的车声，隔壁房间传来父母压低嗓音的交谈。
她画下今天爸爸扛画架进门的样子，画下妈妈热牛奶时氤氲的雾气，画下这个寻常又特别的夜晚。
当晨光透过窗棂，她放下笔，看着满地的画稿。每一张都带着温度，每一笔都藏着勇气。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但她知道，无论走多远，身后永远有盏灯为她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