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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线 ...

  •   三十天,像一条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任何一端松手,都会抽得皮开肉绽。
      沈雪停把这条橡皮筋的一端系在自己腕上,另一端——他明知道——缠在林屿的脖子上。
      第1天,林屿飞上海,找程柏舟谈判。
      第3天,沈雪停收到匿名快递:一张照片,林屿在虹桥停车场的背影,红色刹车灯映在雪地里,像被谁用粉笔圈出的凶案现场。
      第5天,程柏舟接受媒体采访,公开宣称“屿声医疗核心算法存在重大版权瑕疵”,当日屿声股价跌停。
      第7天,沈雪停在办公室里把那只碎表拆开,又一块块装回去,表盘玻璃划破指腹,血滴在机芯上,像给时间盖了枚暗红的印章。
      第9天,凌晨两点,沈雪停接到林屿电话。
      背景嘈杂,像高速服务区的风声。林屿的声音被冻得七零八落:“沈雪停,借我三千万。”
      沈雪停没问用途,只抬眼看墙上的电子时钟——02:17,秒数红得刺眼。
      “利息照旧?”
      “照旧。”林屿笑,嗓子哑得不成调,“按日千二,我还不上的话,把命抵给你。”
      沈雪停垂眸,用指腹抹去表盘上的血渍,轻声道:“你的命,不值三千万。”
      听筒里沉默两秒,风更大了,吹得信号滋滋作响。林屿再开口,却换了话题:“那年校车,我不是故意推你。”
      沈雪停指节收紧,钢笔被“啪”一声折断,墨水溅开,像一场袖珍的夜色。
      “林屿,”他冷声,“谈判桌上不谈感情,是你教我的。”
      对面传来低笑,混着咳嗽:“好,沈总,三千万,一周到账,我挂——”
      “等等。”沈雪停忽然起身,声音压得极低,“三千万可以,我要你手里那 7% 的质押股权。”
      这一次,林屿沉默更久,久到风声都退潮,才听见他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沈雪停站在落地窗前,看脚下城市灯火。三千万,买 7% 股权,占尽便宜,却像有人拿钝刀割他肋骨——疼,但不致命;疼,却清醒。
      第15天,程柏舟的诉讼突然追加被告:雪岭资本——理由是“恶意并购、操纵市场”。
      法院冻结了雪岭在屿声的投票权,沈雪停一夜之间失去最大筹码。
      法务总监把裁定书放到他桌上时,手指在发抖:“沈总,我们被反将。”
      沈雪停翻开最后一页,原告代理律师署名:林屿。
      他盯着那两个字,忽然笑出声,笑得肩头发颤,笑得眼底通红——原来林屿所谓的“借三千万”,是买他入局,做替死鬼。
      橡皮筋终于回弹,狠狠抽在他腕上,血痕立现。
      第18天,沈雪停飞上海,在浦东一家私人俱乐部堵住林屿。
      灯球旋转,红酒杯晃动,林屿被一圈投资人簇拥,眉眼仍温雅,像雪里插花的冷刃。沈雪停穿过人群,一手拽住他领带,把人拖进安全通道。
      “沈——”
      拳头已落下。
      林屿踉跄两步,背撞上消防栓,金属巨响震得灯管嗡鸣。沈雪停揪住他衣领,指节青筋暴起:“利用我?你也配!”
      林屿抹掉唇角血,抬眼,眸色深得像要吸走所有光:“程柏舟追加被告,是我意料之外。”
      “你以为我会信?”沈雪停冷笑,又一拳挥出。
      林屿没躲,拳头擦过他颧骨,瞬间青紫。他却顺势抓住沈雪停手腕,把人反压到墙上,声音低哑:“打我,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
      消防通道灯惨白,照出两张扭曲的脸。林屿的呼吸滚烫,带着血腥与酒气,一字一句——
      “程柏舟要的不是钱,是要我身败名裂。我借你三千万,是让你有理由把我质押的 7% 股权过户到你名下——那部分股票,有投票权。只要法院解冻,你就能联合其他机构,把我踢出董事会。”
      沈雪停瞳孔骤缩。
      “沈雪停,”林屿松开他,后退一步,背脊抵住冷墙,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把自己卖给你,换你赢——你恨我,那就赢给我看。”
      第20天,沈雪停在酒店套房里,把那份 7% 的转让协议摊在茶几上,看了整晚。
      窗外雪飘,像无数封未寄出的信,被风撕碎又拼合。协议最后一页,林屿已签字,日期写得很用力,纸面划破——那凹陷的沟壑,像一道旧疤。
      沈雪停想起十七岁教室,林屿用钢笔在他草稿纸上写“理想”两个字,也是这么用力,笔尖戳破纸张,墨迹晕开,像雪地里一滩化不开的脏污。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林屿每一次“推他下车”,都是用尽全部力气的告别;而每一次“卖身”,也是用尽全部力气的靠近。
      第25天,程柏舟被匿名举报“职务侵占”,公安机关立案。同日,法院解除对雪岭资本的冻结。
      沈雪停拿到解冻通知,却并未欣喜——举报材料里,有一份来自“屿声医疗创始人”的内部审计报告,签名:林屿。
      他把报告合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原来林屿早布好局,只等他来收尸。
      第28天,沈雪停在办公室收到快递——一只没有任何标识的纸箱。
      拆开,是那块碎表。表盘裂痕里嵌着一张便签,字迹潦草:
      > “每天慢三十秒,一个月,慢十五分钟——
      欠你的十五分钟,我补不上了。”
      沈雪停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喘不过气。他抓起手机拨林屿号码,却提示关机。
      第30天,最后期限。
      沈雪停穿一身黑,驱车到屿声总部。电梯门开,会议室里却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亮着——画面是实时股价,涨停。
      长桌中央,摆着一份签好字的协议:林屿将其所持剩余 53% 股权,以 1 元名义价格,全部转让给沈雪停。
      落款时间,凌晨 03:17。
      沈雪停站在那行字前,指节无声收紧,纸页被攥出裂痕。窗外,雪停了,天却更冷。
      他忽然明白——
      橡皮筋崩断的瞬间,弹回来的不是林屿的认输,而是那人用最后的弹力,把自己射向更远的地方。
      同一天,傍晚。
      沈雪停收到航司短信:林屿预订了苏黎世航班,起飞时间 23:55。
      他驱车直奔首都机场,雪后的高速像一条被冻住的河,车流缓慢,尾灯连成血色念珠。沈雪停踩尽油门,车速表指针颤抖,像那块每天慢三十秒的碎表——终究追不上。
      23:52,他冲进 T3 出发层,大屏滚动:苏黎世航班,已截止登机。
      隔着安检口,远远看见一道背影——深灰大衣,左手拖行李箱,右手插兜,腕上没戴表。
      沈雪停想喊,喉咙却冻住,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那背影顿了顿,似乎回头,又似乎没有;人流涌动,像雪片遮蔽视线,眨眼便消失。
      广播最后提示:旅客林屿,请尽快登机。
      沈雪停站在原地,掌心摊开,那只碎表躺在皮肤里,秒针一动不动——它终于停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刻度。
      机场外,雪又开始下。
      沈雪停走回车里,没有启动,只把座椅放倒,望着天窗。雪片落在玻璃上,一层一层,像给世界打码,也像给旧伤口贴纱布。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夜,林屿推他下车,车门关上前,少年眼底晃过的——不是厌恶,是恐惧。
      原来每一次推开,都是恐惧;
      原来每一次卖身,也是恐惧;
      恐惧自己给不起,更恐惧给得起,却没人要。
      雪落无声,车里更静。
      沈雪停把碎表贴在耳侧,听一片死寂。
      他终于承认——
      那条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崩断之后,
      弹疼的是两个人,
      而先松手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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