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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屋檐躲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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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游玩攻略总是将天安门故宫南池子大街北池子大街一通包圆,在网上看是一回事,实际到了又是另一回事,更别提还是日光难现大雨瓢泼的时候来。
“你是住在这儿吗?”景至鑫站在屋檐下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翟星叶带着齐景沅进了屋,这下剩他和祁江树独处,一时心直口快便问出了口。
问完景至鑫便后悔了,好奇一个公众人物的私人住宅似乎显得目的不纯,但他自己别无他意,因为生怕会被祁江树误会,他连忙噤声。
令他意外的,祁江树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外露出来,只是很自然地答道,“不住这儿,偶尔闲着会过来看看。”
翟星叶胳膊上搭着两条毛巾走了出来,听到两人对话后没忍住嗤笑了声,又转过头当没听见。
他先将毛巾递给了景至鑫,对方颔首道谢后接了过去。又没好气地把毛巾拧成麻省勒上祁江树脖子,被祁江树后撤步肘击了两下才撒开手。
四人站作一排,跟胡同口里卖得成串的冰糖葫芦似的,只是糖霜化了水儿,湿答答挂在发梢,又渗进洁白柔软的毛巾里。雨从屋檐斜斜飘进来,落在脚边溅起四散的水花。
祁江树不吱声转身进了屋里,景至鑫半天来注意力一直挂他身上,几乎是动身的同时他就发现了,但碍于表面他欲言又止停了动作。
长而宽的毛巾被翟星叶擦完头发顺势盖在了头上,遮住大半的视线,他微微弓着身子,两手插着兜,脚一颠一颠地翘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人搭话。
“哎对了,我之前在黄叔火锅店遇到的你,你们是附近的大学生吗?”
“昂对,我们在京大上学。”齐景沅咬着根冰棍儿,含糊不清地回答。
“京大的?”翟星叶神色震惊,啧啧两声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随后又无所谓地摆摆手,“先打一架吧。”
原本还在并肩赏雨聊天,翟星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猛一转头,“卧槽你哪儿来的冰棍!”
“哝,祁哥给的。”齐景沅正吃的起劲儿。
景至鑫也有一根,正撕开包装纸,还是牛奶味儿的。
祁江树手里还剩两根,里面肯定有给他的一根,翟星叶就这么直愣愣等着,奈何半天都没有下文。
祁江树将两个全都打开,各咬了一口,像是忘了还有他这个人。
“哎!”翟星叶上来了脾气,“不带这样的啊。”
“着什么急?”祁江树笑着看他,“我先替你尝尝。”
“你这什么时候有的冰棍?”
“我都说了我偶尔会过来,怕想吃的时候没有就买了。”
“……你真是有钱任性。”
景至鑫额发已经擦拭得不再滴水,白色毛巾虚虚搭在头上,边沿垂下遮盖住半侧脸颊,只一双清秀眉眼忽闪忽闪望着远处,像含着巷口里难以觉察的水汽。
“你的新歌很好听。”景至鑫颇为真诚地开口,从作品切入,交谈应该顺畅很多吧……
“嗯?”祁江树歪头看向他,倏地含笑又问,“是吗?”
“千真万确。”
“我信。”祁江树耸耸肩,朝他点了点头。
祁江树站在他右侧,隔着半米的距离。
只要景至鑫稍一转身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左耳泛着红,空荡荡挂着个黑色耳环,印象里之前是没有的。
出去玩的时候新穿的耳洞吗?
景至鑫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耳垂,小而薄,还因为淋雨染上了凉意。
祁江树又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景至鑫原已打散的神经。
“你喜欢我们乐队的歌?”
“算是吧。”
“算是?”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她经常去看你们演唱会,还老跟我吐槽票很难抢……”
不小心就说多了,景至鑫眼前一黑,
“总而言之,她喜欢,所以……感染了我。”
思来想去,喉结滚动半天,舌尖绊了嘴唇,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被她感染了,我也挺喜欢。”
祁江树闷闷“哦”了一声,“这样啊。”
“嗯。”
话题就此终止了,狭窄闭塞的巷口不见人影,清晨的薄雾若隐若现,与氤氲的雨幕揉杂成一体,直直润湿他胆怯又瑟瑟发抖的心。
翟星叶还在叽叽喳喳地跟齐景沅插科打诨,两人都是天生的社交高手,没两句话便聊得不亦乐乎。从漫威电影到游戏赛制,从校园表白墙到娱乐圈八卦,景至鑫光是静默地听都难掩疲惫了。
他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的情绪,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可以产生联系,为什么不继续聊两句?不过转念想想,本身偶然碰到还被带来胡同吃冰棍怎么不算是好运降临?
景至鑫惯常愿意安慰自己。
就像素描中的黑白灰是相对而言 ,景至鑫的情绪也总需要正向的强化。
他低着头默默调整着状态,又是刮风下雨又赶上清尘收露,气温不算友好,起码站在通风良好的窄巷里免不了感受到切实的冷意。
“冷?”祁江树垂着视线看过来,景至鑫瑟缩着肩膀,手臂连带着上半身都绷得直直的。
他无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即淡淡点头。他本来身材就薄韧,宽松短袖罩在身上,领口衣摆又灌了凉风,看上去难免带了些不自觉的飘零破碎感。
祁江树穿得也单薄,款式简单的黑上衣,压着些旁人看不懂的暗色图腾纹路。景至鑫觉得大概率不只他冷,隔着两步远站着的翟星叶和齐景沅就差抱一起互相取暖了。
祁江树淡淡扫过一眼,简单撂下一句“等着”就转身折返回了室内,没多会儿便带回来两件长外套,一如既往的深色系,一件铅灰色夹克,另一件是纯黑的,看不明晰材质。
祁江树随手递了一件给他,接过来时意外触到了对方温热的手掌,于是他抿着嘴道谢,动作僵硬地将外套披在身上,整个过程缓慢又磕绊,如同被祁江树久久注视般不自在。
然而祁江树早早移开了目光,环胸抱臂站在一旁,隔一会儿变换个姿势,像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得劲的样子。景至鑫浅浅弯了下嘴角,要不是四处滴落着雨点弄得房梁门柱水淋淋的,估计这会儿祁江树肯定要找个东西靠着才罢休。
干爽厚重的外套裹在身上,景至鑫生出了久违的安全感,他自顾自地认为是安全感而不是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没有衣服放久了产生的陈旧气味,反倒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淡香。景至鑫默默拢紧前襟,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更加浓郁,久而不散。
景至鑫向来不喜香味,甚至连洗手液洗衣液这些日用品都会刻意避开留香款。他有严重的偏头疼,近视程度又不轻,一些带有刺激性的味道很容易引起难以缓释的眩晕。比起化学原料堆叠人为酿造的前中后调的扩香产品,景至鑫其实更享受暖阳高照时抖擞的热烘烘的被褥,落叶纷飞时扫过鼻尖的尘土,又或者是此时此刻视线所及之处被骤雨反复捶打的国槐树,自然世界的气息犹如兼具灵性与神性的能量场,总带给人日常体悟不到的哲理巧思,像震荡不开的果味气泡,存在既意味着合理,又隐含着清新自然的谜语。
可祁江树外套上沁着的丝丝点点的柑橘味又令人迷醉,不是烂俗的街香,也不是刻意的私订,更像是煮沸在浓郁红酒中的苦橙和肉桂所蒸腾出的清甜香气,不打商量地四散开来,让景至鑫这样酒精不耐受又厌烦迷乱感的人找到心安的归处。
一只戒指摞成摞戴着的冷白的手伸到景至鑫眼前,动作流畅地打了个响指。
景至鑫瞬间回归神来,眼神疑惑地看过去。
“雨小了。”
这是……逐客令?
景至鑫心口有些酸胀,刚要说些什么,祁江树又开口问道,“要不要去吃早餐?”
“什么?”
这时候翟星叶猫着脚走过来打断道,“我们今天要故地重游,看完升国旗就要去吃早餐了,反正你们应该也没吃,正好跟我们一起呗。”
跟齐景沅一起的最大的好处大概是有什么话他都能毫无顾忌地直接问出口,“故地重游?”
他又撞了下翟星叶的肩膀,一副相当熟稔的样子,“怎么说?”
“我们乐队三年前就是这么个环节,天安门也是下大暴雨,淋着雨看完升旗肚子咕咕叫然后就去吃了早餐,也真不知道今天这雨算是还原实况了还是不懂事了哈哈哈哈哈。”
“不下大暴雨我们也遇不到,缘分啊叶子哥。”
“叶子哥都叫上了?”祁江树紧蹙着眉,笑着调侃翟星叶。
“哎呀,你别吃醋嘛~”翟星叶回以挤眉弄眼。
“你有病?”
“祁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没出国玩,你偷偷在胡同里养了小情人是不是?”
“我没出去玩你在昨天在机场接的是鬼魂吗?那你的琴也到不了了,别要了。”
“哎错了错了错了……”
去早餐店的路包裹在阵阵笑骂声中,路面积水紧跟着穿了长裤的景至鑫,牛仔裤裤脚湿了一大截,走路时时不时会贴到脚踝和小腿,冰透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于是前脚刚到早餐店后脚景至鑫便坐在板凳上挽了几截裤脚,生生卷到膝盖下方才换来了雨天里难得的干爽。
“其实早餐我还是爱吃肯德基帕尼尼。”
“哦,给你点碗豆汁儿要不要?”
“我就不笑纳了。”翟星叶隔空推搡了下,又说,“祁少爷请客,咱们可以把店吃空。”
齐景沅也毫不客气,“芜湖”一声就对着菜单研究起来。
景至鑫不怎么爱吃早餐,纯粹是为了上午高强度上课时不会晕过去,所以基本上都是些没什么热度没什么味道的食物,像是麦片面包牛奶豆浆之类的,方便快速吃完快速忙专业上的正事儿。
“你们平时吃早饭吗?”翟星叶拿起热乎的牛肉肉饼咬了口,油滋滋的汁水顺着酥皮直往外冒。
“不怎么吃。”齐景沅抬起头,语气幽怨地说,“我情愿多睡会儿。”
“哝,这有个马上要睡了。”
说的就是祁江树,他脑袋靠着用来格挡的硬质屏风几乎阖上了眼。
翟星叶没收住力道锤了祁江树一拳,头磕在镂空印花上,祁江树脑子发懵地看向桌面,早餐都上齐了。
“有这么困吗?”
“我在飞机上就没怎么睡,陪你折腾到现在。”祁江树就差掰着手指头算算自己多少个小时没合眼了。
“那你先吃两口,吃完了赶快回家休息。”
祁江树愣了下,一时头脑混乱没分清是谁在说话。
正对面的景至鑫眼神真诚地望着他,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裤腿卷到膝盖,光滑白皙的一截小腿裸露在外,两腿交叉着垂在地面上。
祁江树很听劝地舀了勺汤喝进去,浑身上下顿时暖和舒坦了不少。
“你们怎么回学校?”
话是翟星叶问的,人是祁江树管的。
现在的情况是祁江树没开车出门,其实折回去开车送他们也不是不行,只是听着还没有打车或者坐地铁方便。
祁江树本身不是个多热络的人,跟景至鑫齐景沅经历这一遭纯粹是翟星叶主动搭话,再加上他们俩看上去跟他莫名磁场很合,一来二去没几句乐于助人的好事儿就先做了。
“我们打车回去就行,星叶哥,我舍不得你。”齐景沅向桌对面的翟星叶伸出两手,像是鹊桥两端硬生生被拆散的眷侣。
景至鑫表情复杂,就差把“嫌弃”写在脸上了,祁江树也是同样的反应,他俩眼神倏然一对上,顿时没憋住笑。
“早餐店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如……”
“嗯?”
“加个微信吧~”
“好啊好啊,祁哥我能加不?”
“我替他同意了哈哈哈哈。”
齐景沅认识春夜乐队的契机就是祁江树,早些年祁江树十几岁的时候在国外留学,写过一首风靡全球的游戏概念曲,当时一度热度不凡。这也给后期组乐队后整体的流量带来了很大加持。
作为资深游戏迷,要说对祁江树没点儿崇拜那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说多喜欢祁江树乐队的歌,那确实谈不上,只能说虽然偶尔会听,但是不狂热。
不过加个微信总是不过分的。
景至鑫全程都一言不发,齐景沅一整天都觉得他奇怪的很。不仅话都少了很多,甚至都不跟他搭两句话,虽说挑战是他要做,景至鑫只是陪同,但总得有职业精神吧……
齐景沅隔着翟星叶戳弄他,景至鑫烦躁地啧了一声,压低嗓子让他滚远点儿。
要不是屋檐小得没边儿,他拳头早就砸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