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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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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街市渐起的嘈杂。
里面是恒定的带着设备运转微鸣的安静。程钰脱下外套,挂在门边,动作有些沉。
他没立刻说话,走到角落的小冰箱前,拿出两瓶水,递给白序一瓶,自己拧开另一瓶,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白序接了水,没喝,走到控制台前。
迟段从屏幕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回来了,有收获?”
“确认了‘诚信五金’后门有沈家标记,有轻微规则残留感应,里面可能有东西,李老板进去后没立刻出来。”
白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水是凉的,划过喉咙。
“老陈化工的老板很警惕,店里有疑似同款的空瓶,但他不接话,买了罐普通胶,扔了。”
迟段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将白序说的信息录入。
在地图上“诚信五金”后门的位置标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旁边备注“标记,规则残留,需监控”。
“还有,”程钰开口,声音有点干,他清了清嗓子。
“在市场侧面巷子,一个废弃后院窝棚里,发现一个…被丢弃的载体。”
“男的,四十岁左右,下半身全毁了,身上有暗红色纹路,快不行了,看纹路,像是…没弄好的那种。”
迟段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坐标。”
程钰报出大致位置。
迟段快速调取那片区域的卫星图和街景,锁定那个不起眼的废弃小作坊,放大。
画面模糊,但能看到破败的后院轮廓。
“死亡时间预估?”迟段问。
“最多撑到中午。”白序回答。
“纹路特征?拍照了吗?”
“没有。”
“但和沈谷恒描述的戒尺伤附近的印记感类似,更乱,全浮在皮肤表面,像血管爆了又凝住,图案是扭曲的,看着就…很痛苦。”
程钰描述着,眉头紧锁。
迟段调出沈谷恒之前扫描的印记三维图,和程钰的描述进行对比,同时快速搜索内部数据库。
“这种大面积、浅表、图案扭曲混乱的血肉铭刻…是低级匠人的典型特征。”
“长老会下属有专门负责原料粗加工和载体初步处理的阶层,统称匠人。”
“高级的,比如可能在沈家老宅地下石室操作的那些,技术相对精细,目标是生产合格的痛苦原料。”
“低级的,就是流水线杂工,用粗暴手段在活体上试验铭刻技术,或者处理废料,失败品通常由他们就近丢弃。”
他调出一些模糊的历史案例和能量残留图谱。
“看纹路走向的混乱程度和能量溃散模式…这个丢弃点离旧货市场不远。”
“结合‘诚信五金’后门的标记,很可能旧货市场这片区域,有一个或几个低级匠人的活动点。”
“甚至是一个小型的处理边角料和废品的作坊,‘诚信五金’后门,可能就是入口之一。”
“也就是说,我们早上差点撞进一个低级匠人的废品处理车间?”程钰脸色不太好看。
“更可能是一个临时堆放点或转运点。”迟段修正道。
“真正处理活体或进行铭刻的地方,不会离闹市这么近,能量遮蔽要求更高。”
“但这里,用来暂时存放废品,或者交接一些不重要的原料、工具,是可能的,那个标记,可能是用来标识自己人的货口。”
白序听着,目光落在标注了红点的地图上。
“所以,‘诚信五金’的李老板,可能就是负责这一片区域杂事的低级人员。”
“老陈化工,或许提供某种掩饰或辅助材料。”
“那个被丢弃的载体,则是他们没处理干净的尾巴。” “可能性很高。”迟段点头。
“需要我加强对这片区域,尤其是‘诚信五金’后门和李老板个人行踪的监控吗?”
“我可以尝试接入附近的民用摄像头网络,但需要时间破解和伪装,有被反向追踪的风险。”
“做,用最高隐匿协议,分批进行,优先获取李老板的出入规律和货物进出情况。”白序指示。
“另外,尝试从公共记录和物流信息反向追踪。”
“看看有没有其他与‘诚信五金’或李老板关联的车辆、人员。”
“近期出现在我们标记的其他可疑点附近,比如城西加工厂或旧港码头。”
“明白。”迟段立刻开始操作,屏幕上弹出更多窗口,代码流快速滚动。
程钰走到自己的装备柜前,开始整理检查武器和护具,动作比平时慢,有些心不在焉。
窝棚里那个男人扭曲的身体和绝望的纹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程钰。”白序的声音让他回神。
“团长。”
“你右臂感觉怎么样?” 程钰活动了一下胳膊:“还好,有点酸,不碍事。”
“下午的训练量减半,以拉伸和灵活性为主,迟段,你监督。”
迟段头也没抬:“他的复健数据我每小时同步一次,超量会自动警报。”
程钰:“……”
他撇撇嘴,没吭声,继续擦手里的短刀。
白序走到模拟窗边。
窗外投射的是实时调取的安全屋外几个街口的公共监控画面拼接成的街景。
此刻显示的是不远处一条相对热闹的次干道,车来人往,一切如常。
但就在画面边缘,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
在路过一个巷口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朝巷子里瞥了一眼,那眼神警惕而快速,不像普通行人。
两秒后,他恢复正常步伐,汇入人流。很细微的异常,但白序注意到了。
他没有动作,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和出现的时间位置。
“团长,”迟段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沈家方向的扫描信号,在你们回来前七分钟,又出现了一次。”
“这次更弱,持续时间只有一秒,但出现的位置…经模拟计算,其扫描锥形覆盖区的边缘,恰好擦过了我们安全屋所在区域的外围,误差范围不超过五十米。”
“是巧合,还是定位精度在提高?”程钰停下擦刀的动作。
“无法判断,可能只是大范围扫描的随机覆盖,也可能对方通过前几次试探,结合其他信息,正在逐步缩小范围。”
迟段调出信号波形图和覆盖模拟图。
“我们的屏蔽力场仍然有效,但对方如果持续用这种低强度、高频次的扫描,迟早会捕捉到不自然的空白区或力场扰动。”
“加强屏蔽力场的动态伪装,模拟出更自然的背景规则噪音。”白序下令。
“同时,准备第二套应急干扰方案,如果对方下次扫描中心点明显靠近,启动干扰,制造假目标,将注意力引向预设的误导坐标。”
“第二套方案需要准备时间,至少两小时。”迟段计算道。
“现在就做。”白序看了一眼时间,“玄咎呢?” 沙发上,毯子动了动。
玄咎慢吞吞地坐起来,头发睡得有点乱,他揉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没睡醒的茫然。
但当他看向白序时,那双眼睛在碎发下很快恢复了那种清亮,带着点刚醒的不甚清醒的锐利。
“在呢,头儿。”他声音有点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舌尖舔过嘴角。
“刚梦到点好玩的…就被你们吵醒了。”
他目光飘向隔离间的方向,又收回来,没什么诚意地问。
“上午遛弯,有收获没?”
“有。”白序简单回答。
“你有捕捉到上午市场附近,或我们返回路径上,有不寻常的声音吗?”
“尤其是与我们离开那个废弃后院、或接近‘诚信五金’后门的时间点重合的。” 玄咎歪了歪头,闭上眼,似乎在回忆。
几秒后,他睁开眼,眼里那点刚醒的迷糊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趣。
“市场那边…杂音太多,有用的不多,不过…”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摸着挂在颈间的黄铜哨子。
“在你们靠近那个有标记的后门时,我好像…听到门后面,有一点很轻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小声抽气的声音?”
“不,不是抽气,是…漏气?”
“很多个地方在漏气,嘶…嘶…的,很短促,然后就没声了。”
“当时离得有点远,市场又吵,我还以为是错觉。” “很多处漏气声…”迟段快速记录。
“与载体崩溃或低阶规则结构不稳定时,能量散逸的声音特征有部分吻合。”
“门后可能不止一个残次品或未完成的载体。” “还有,”玄咎继续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在你们离开市场,往回走,经过平安里和荷花巷交叉口那片老居民区的时候…”
“我好像听到,有很轻的带着沈家那股子劲的脚步声,在你们后面隔了两条街的位置,跟了大概…三分多钟?”
“然后拐进一个小超市,就没再跟了,脚步很稳,刻意放轻了,但心跳有点快,像是…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跟踪?程钰立刻看向白序。
白序神色不变,但眼神微冷。“具体位置,时间,特征。” 玄咎报出详细位置和大致时间。
“特征嘛…是个男的,体重不轻,脚步沉,身高应该不矮,走路有点外八。”
“心跳节奏…啧,带着点猎食者发现猎物时的味儿。”
“不过,他似乎没敢跟太近,更像是…确认方位?” 迟段已经调出那个时间段、交叉口附近的监控。
画面快速播放,人流穿梭。
在玄咎描述的时间点,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画面边缘。
他站在一个报亭旁边,似乎在买烟,但目光几次扫向白序和程钰离开的方向。
停留了大约三分钟,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旁边一家小超市,再没出来。
从超市另一个出口的监控看,他很快离开了那片区域。
“体貌特征与玄咎描述基本吻合。”迟段定格画面,放大,但对方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需要面部识别吗?但遮挡严重,成功率低。” “记下特征,加入警戒名单。”白序说。
“如果是沈家的人,说明我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低层人员的注意。”
“如果不是…也可能是其他势力。”
“其他势力?”程钰疑惑。
“惊悚裂缝玩家越来越多,有本事、有野心盯上沈家或类似事件的不止我们。”
白序看着监控画面上那个消失的背影。
“也可能是嗅觉灵敏的情报贩子,或者…别的鱼。”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内部通讯录,找到一个加密代码。
“迟段,以安全屋名义,向边界驿站发送一条加密信息。”
“内容:发现疑似沈家外围人员活动点,遭遇不明身份者尾随。”
“询问近期是否有其他驿站关联方在该区域活动,或收到类似报告,措辞模糊,只做信息交换。”
“明白。”迟段接过指令,开始编写和发送信息。
与边界驿站的联系是他们目前相对可靠的外部信息渠道之一,虽然那位信使神出鬼没,但必要的通气和信息交换能降低误判风险。
“另外,”白序看向程钰和玄咎。
“下午的安排变更,程钰,你留守,协助迟段进行力场伪装升级和应急干扰方案布置。”
“玄咎,”他看向已经彻底清醒,正用哨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的人。
“你跟我出去一趟。” 玄咎眼睛一亮,哨子停在唇边:“哦?头儿,这次去哪儿?”
“去见个朋友。”白序走到装备柜,取出一件更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夹克换上,又往口袋里塞了包没拆封的烟和打火机。
“需要确认一些事,也需要看看有没有新的耳朵在听。”
“朋友?”玄咎挑眉,笑容变得有点古怪,“头儿你还有朋友?”
白序没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但玄咎识趣地没再问,吹了声短促的哨音,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轻快,完全看不出肋部有伤。
“行,听您的,去见朋友。”
“团长,就你们俩去?要不要我…”程钰有些担心。
“你留在这里更重要。”白序打断他。
“力场和防御是根本。”
“如果我们傍晚前没回来,或者收到特定警报,按二号预案,带沈谷恒转移至三号备用点。”
“迟段知道位置和流程。”
“是。”程钰沉声应道。
白序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阴币,奶糖,备用通讯器,一把折叠小刀,一些现金。
然后他对玄咎点了点头。两人再次离开安全屋。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繁华的旧货市场方向,而是拐进了更僻静,更老旧的居民区深处。
白序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像是个在老旧街区闲逛的普通人。
玄咎跟在半步后,哨子没再玩,只是握在手里,眼睛半闭着。
耳朵却竖了起来,无形的听觉如同蛛网,以他为中心,缓慢覆盖向周围几百米的区域。
他们穿过几条晾满衣服堆着杂物的窄巷,路过几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目光浑浊的老人,绕过几个追逐打闹,脏兮兮的小孩。
城市的这一面,喧嚣被陈旧的墙壁隔绝,只剩下缓慢流淌的带着灰尘和饭菜气味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