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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刃与华舞 ...

  •   大家好,我是本书作者——傲雪如与凌霜。

      开文前其实犹豫了很久,总怕自己笔下的故事撑不起心里那些汹涌的情绪,但最后还是决定敲下第一个字——毕竟,能把藏在草稿箱里的人物和情节,慢慢讲给愿意听的人,本身就是件很幸运的事。

      特别感谢点开这一章的你,愿意给这个故事一个开始。后续更新会尽量稳定,如果你在阅读时,能为某个角色的命运揪一下心,或为某个情节会心一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肯定啦。
      再次感谢所有看这篇小说的读友[鞠躬]

      ——

      冰场的冷意是有形状的。

      不是场馆空调吹出来的、带着金属味的干冷,是渗进骨头缝里的、裹着旧木头气息的凉——像冬夜钻进衣领的风,又像实验机构里永远恒温的营养液,贴着皮肤时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滞涩。这是城西废弃体育馆的冰场,早年间曾是省花样滑冰队的训练地,如今新馆在城东拔地而起,这里便成了被城市遗忘的角落。生锈的铁网围栏缠满枯黄的藤蔓,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剥落的蓝色墙面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还能看见当年队员们用马克笔写的“冲省赛”“拿冠军”,字迹早已被雨水泡得模糊;冰面下偶尔透出经年累月凝结的水渍,像冻住的眼泪,沿着冰缝缓慢蔓延,默默证明这里曾有过旋转与跳跃的热度,有过少年们汗水浸透训练服的滚烫时光。

      裴逾白藏在看台最后一排的阴影里,身体几乎与冰冷的金属座椅贴在一起。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点苍白的嘴唇。冰刀鞋的刀刃轻轻抵着木质台阶的缝隙,刀刃与木头摩擦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不是怕惊动谁,是多年来在实验机构养成的习惯,那里的每一步都要踩着规定的频率,任何多余的声响都可能引来电击器的刺痛。他的指尖在口袋里蜷缩着,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的旧疤里,那道疤是十五岁逃离实验机构时留下的,当时他攥着一块生锈的铁片,硬生生划开了铁门的锁,铁片的边缘嵌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时,他甚至没敢低头看,只知道要跑、要逃,要远离那个永远亮着白炽灯的白色房间。如今疤痕早已愈合,却留下了粗糙的纹路,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提醒着他那些被束缚的日子。

      他的视线穿过空旷的冰场,落在中央那个旋转的身影上——叶致。

      省队退役的老学长,裴逾白是在一次旧视频里认识他的。视频里的叶致穿着白色的滑冰服,在聚光灯下旋转、跳跃,像一只真正的冰上天鹅,举手投足都是被精心打磨过的优雅。后来裴逾白偶然发现叶致会来这废弃冰场练活,便常常躲在看台上,静静地看着他。此刻叶致正在滑一套旧节目,配乐是德彪西的《月光》,从看台角落那台老旧的蓝牙音箱里飘出来,断断续续的,像是被风吹散的絮语,却恰好衬得他的动作愈发柔和。后内点冰跳接燕式滑行时,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双腿在冰面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整个人像一片被风托着的羽毛,轻盈得仿佛要飘起来;贝尔曼旋转时,他的身体向后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冰刀在冰面划出细小的弧线,留下转瞬即逝的白色痕迹,像月光洒在冰上的碎片,短暂却耀眼。

      裴逾白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讨厌叶致的优雅,不是因为叶致滑得不好,恰恰是因为太好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未经磋磨的舒展,是裴逾白这辈子都没拥有过的东西。实验机构的白色房间里,他连走路都要被规定步频,每一步必须是七十厘米,快一厘米要受罚,慢一厘米也要受罚。他至今记得第一次因为步频错了半厘米被电击时的感觉,电流穿过身体的瞬间,他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耳边是研究员冰冷的声音:“记住,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必须精准。”后来逃出来学滑冰,教练看着他的动作,摇着头说:“你太狠了,像是在跟冰刀较劲,没有一点滑冰的美感。”那时裴逾白才知道,原来人跳舞的时候,是可以不用带着“必须活下去”的狠劲的,原来动作可以不用那么精准,原来身体可以那样自由地舒展。

      叶致又完成了一个联合旋转,冰面上的弧线越来越密,像一张铺展开的网,将整个冰场都笼罩在其中。裴逾白缓缓从看台阴影里走出来,冰刀踩在台阶的木质边缘,发出极轻的“咔嗒”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冰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却被《月光》的旋律和叶致的滑行声掩盖了,叶致没有听见。他正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头微微仰着,眼睛闭着,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意,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是对这冰场的喜爱,又像是对这套旧节目的怀念,干净得让裴逾白有些刺眼。

      真好啊,裴逾白想,还能笑得出来。

      他开始动了。

      不是寻常的滑行,是带着节奏的、像舞蹈一样的步伐。左脚冰刀点地,是《月光》里第一个重音,精准得如同实验机构里监控摄像头的第一次闪烁;右脚滑出弧线,是小提琴的颤音,像束缚带勒在手腕上时,皮肤传来的细微触感;身体旋转时,手臂张开的角度刚好卡在旋律的间隙里,像他当年藏在枕头下的刀片划过纸页的声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他独有的、无法摆脱的节奏。他的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深,像是要把心里积压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叶致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旋转的动作顿了一下,睁开眼朝看台方向望过来。他的眼神里先是疑惑,随即闪过一丝惊讶——他从未在这冰场见过这个人。但已经晚了,裴逾白离他只有三米远,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一道锋利的直线,像一把出鞘的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朝着他冲过来。叶致下意识地后退,冰刀却在冰面上打滑,身体失去了平衡。他想抬手格挡,手臂刚抬到一半,就被裴逾白牢牢扣住了手腕。裴逾白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上来,带着冰场特有的寒意,让叶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是你?想干什么?”叶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一丝颤抖,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映出裴逾白的脸。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裴逾白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一片冰冷,像这冰场的寒,没有一丝温度。

      下一秒,叶致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倒在冰面上。冰面传来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的惊恐还没来得及褪去,却再没了半分动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渐渐停止,证明着生命的流逝。

      裴逾白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冰面上的叶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那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满足的笑,是一种诡异的、带着解脱的笑,像一个被困在牢笼里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丝出口。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冰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眼角的余光扫过冰面,叶致倒下时,冰刀无意间划出几道细碎的痕迹,沿着冰面的纹路排列,像一串歪歪扭扭的音符——C调的mi,降B调的la,还有一个半音的si。

      是MGS316的暗语。

      M是Music,G是Green,316是三月十六日——那是实验机构开始对他进行“节奏训练”的日子。但只有裴逾白知道,那些音符才是真正的密码。C调mi是实验机构铁门的密码,他当年就是靠着这个密码,偷偷打开了第一道逃生门;降B调la是他第一次成功逃跑时藏身处的门牌号,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他在那里躲了三天三夜,靠着一点发霉的面包活了下来;半音si是他十五岁生日那天,偷偷藏在嘴里的糖的味道,那是他在实验机构里唯一尝到过的甜味,至今还记得那股淡淡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时的温暖。

      他闭上眼,重新动了起来。

      这次的节奏更快,更狠。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尖锐的声音,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控诉;旋转时,他的身体几乎贴到冰面,衣摆扫过冰面,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像他那些被遗忘的过往;跳跃时,冰刀重重地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发泄着心里的愤怒与不甘。他不再模仿《月光》,不再模仿任何人,他滑的是自己的舞蹈,是实验机构的白色房间,是束缚带的勒痕,是逃跑时的黑暗,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说不清的情绪。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他的挣扎与痛苦,每一次旋转都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对抗。

      冰场里只剩下他的滑行声,还有偶尔从音箱里飘出来的、断断续续的《月光》片段。那些白色的冰痕交织在一起,像一张被撕碎的乐谱,铺在空旷的冰场上,记录着这场无人知晓的舞蹈。裴逾白滑了很久,直到双腿开始发酸,直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最后一个动作,他做了一个贝尔曼旋转——和叶致刚才做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腰背绷得更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冰刀划开的弧线更锋利,旋转的速度更快,像是要把整个冰场都卷进自己的节奏里,又像是要在这旋转中,彻底摆脱过去的束缚。旋转停下时,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扶住冰面才勉强站稳。他睁开眼,看向冰面上的叶致,对方早已没了气息,身体在冰场的寒意里渐渐发凉,像一块失去温度的冰,与这冰场融为一体。

      他没有管它,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冰刀在冰面上轻轻一点,转身滑向冰场的出口。经过那台老旧的蓝牙音箱时,他抬手按了暂停键,《月光》的旋律戛然而止,只剩下冰场里回荡的、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冰刀划过冰面留下的余音。音箱的外壳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裴逾白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来,仿佛那灰尘也带着某种让他不适的温度。

      走到铁网围栏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是他之前偷偷配的,用来打开这扇生锈的铁门。配钥匙的时候,锁匠看着他苍白的脸,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裴逾白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门开了,伴随着一阵铁锈摩擦的声音,像是这扇门在诉说着它的岁月。

      外面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带着夜晚的湿气,让裴逾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拉了拉连帽衫的帽子,把脸埋得更深,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冰刀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和他心跳的节奏,刚好重合。每一步都很稳,像是在遵循着某种早已刻在骨子里的频率。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裴逾白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三个字:“下一个。”没有发件人,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简洁得像一道命令。

      裴逾白的嘴角又勾了勾,这次的笑容比在冰场上更诡异,更冰冷,像是结了一层霜。他抬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一下,删除了短信,仿佛这条短信从未存在过。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插在连帽衫的口袋里,继续向前走。

      下一个会是谁呢?

      或许是那个总是夸叶致“优雅”的教练,裴逾白曾在冰场外面见过他,他看着叶致的眼神里满是欣赏,那种眼神让裴逾白觉得刺眼;或许是那个在网上说他“动作太凶,没有美感”的评论员,裴逾白偶然看到过那条评论,屏幕上的文字像一根根针,扎进他的心里;或许是……任何一个拥有他不曾有过的“舒展”的人,任何一个能那样轻松地笑着、自由地活着的人。

      他想起叶致刚才的笑容,干净又轻松,像冰面上的月光一样透亮,没有一丝阴霾。那种笑容,裴逾白从未有过,他的笑容里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僵硬,像是被训练过的表情,没有灵魂。

      真好啊,裴逾白想,又有新的“节奏”可以写了。他的“节奏”里,从来都只有精准与束缚,只有痛苦与挣扎,而那些拥有自由与舒展的人,就像是一个个新的音符,等待着被他编织进自己的“乐谱”里。

      他的脚步没有停,一直向前走,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晚的黑暗里,像一滴墨滴进了水里,很快就没了踪迹。身后的废弃体育馆里,空旷的冰场上,那具冰冷的身体和散落的冰痕,像一个被遗忘的秘密,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人发现的那一刻。风从铁网围栏的缝隙里钻进去,吹过冰场,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悲剧哀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冰刃与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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