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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第三十六章毒计连环

      晌午温暖的阳光熨贴着峨眉金顶,王同五已在静心苑外的空地上,将一套“培元养气法”反复演练了数遍。收功而立,他细细体味着体内气息的变化,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惊喜之色。
      体内那日夜灼痛的经脉,此刻竟是一片温凉舒畅!原本滞涩难行、稍一催动便如针扎火燎的几处关窍,虽未完全畅通,却柔顺了许多,气息流过时,只余下些许酸胀。更让他意外的是,体内那点微薄真炁,以及更深层、属于家传根基的那股躁动气息,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清凉柔和的力量抚慰过,运行起来比往日顺畅了何止一倍!连修炼了数月也进展微乎其微的根基,此刻都隐隐感觉到了夯实与增进。
      “何真人的太乙真气,竟如此神妙!”他喃喃自语,多日来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被这实实在在的好转驱散了大半。对何道真的那份感激与信赖,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他起身,正欲活动一下筋骨,准备前往何道真处进行今日的诊疗,柴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庄梦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振奋。
      “同五!”她声音比平日急促了几分,眼眸亮晶晶的,“你猜今日一早发生了何事?”
      王同五见她神色,心中好奇,摇了摇头。
      “梅师姐在她住处,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道童!”庄梦蝶语气带着快意,“那道童怀里还揣着梅姐平日用的一个香囊,被人赃并获!你道他为何如此?他竟招认,是有人给了他十两纹银,让他趁着梅姐指导我修炼、不在房中的时机,将这香囊偷出,然后……然后放到你静心苑的房内!”
      王同五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怎会这样?我与此人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几次三番陷害于我?偷书之事尚未分明,如今又来了栽赃香囊……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是谁?一个个面孔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却如雾里看花,理不出头绪。
      庄梦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与先前那‘窃书’的伎俩如出一辙!而且,我来的路上,还听到不少师兄弟在私下议论,说你的案子恐怕真有冤情,是被人设计了!同五,你的冤屈,说不定很快就能洗清了!”她说着,脸上绽放出这些时日来最明媚、最轻松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开月明。
      王同五看着她纯粹的笑容,心中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沉冤得雪的期盼,有对幕后黑手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想起那日执法堂上俞贯虹失望的眼神,想起众多师兄弟鄙夷的目光,如今真相似乎即将大白,他本该狂喜,可为何……心底却有一丝不安在隐隐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对庄梦蝶道:“梦蝶姐姐,这是好事。我先去何真人处疗伤,回头我们再细说。”
      ……
      何道真清修的小院外,王同五恰好遇见正从里面出来的黄天彪。只见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师兄,此刻眉头微锁,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黄师兄。”王同五拱手行礼。
      黄天彪似乎才看到他,脸上立刻习惯性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王师弟来了,快进去吧,师父正等着你呢。”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师弟伤势看来好转不少,真是可喜。”
      王同五心中记挂着庄梦蝶说的事,便顺口将“有道童欲栽赃梅师姐反被擒”的消息告知了他。
      黄天彪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虽瞬间即逝,他干笑两声,语气有些发飘:“竟有此事?真是……真是人心叵测!师弟莫要担心,清者自清。你快进去吧,莫让师父久等。”说完,几乎是有些匆忙地告辞离去。
      静室内,檀香袅袅。何道真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高人模样,仔细探查了王同五的脉象后,颔首道:“不错,太乙真气与你体内郁结之气相融,效果比贫道预想的还要好些。今日再行功一次,当可再稳固几分。”
      行功开始,那股熟悉的、清凉醇和的太乙真气再度涌入经脉,疏导着所剩不多的滞涩。王同五放松心神,感受着伤势进一步好转的舒畅。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终于得到缓解,或许是伤势好转带来的松弛,他竟比昨日更快地沉入了睡眠。
      然而,这一次,他并未沉睡太久。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细微的、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
      只见何道真并未在他身边护法,而是端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案上,摊开的正是他那本《先天罡炁功》!何道真手持一支狼毫,正伏案疾书,旁边还叠放着几张已写满字迹的纸张。
      何道真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手中笔微微一顿,却并未抬头,只是用一种平淡如常、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开口道:“醒了?正好。贫道参详你这家传绝学,至此段‘气走少阳,龙跃于渊’之处,觉其刚猛凌厉,与你伤势根源隐隐相关,却又难以尽解其奥妙,故而笔录下来,细细推演。你且再休息片刻,待贫道理清此节,或对你伤势有益。”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太过坦荡,仿佛长者关心晚辈伤势,殚精竭虑地研究药方一般。王同五刚醒来,头脑尚有些昏沉,听闻此言,又感受到体内确实比行功前更为舒畅的经脉,那刚刚升起的一丝疑惑,瞬间便被伤势好转的巨大喜悦和对何道真的感激所冲散。
      “有劳真人费心。”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心中却是一片暖意。
      何道真这才抬起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将秘籍合上,与那叠纸张一同收起,动作从容不迫:“无妨,此乃贫道分内之事。你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经脉顺畅了许多。”王同五由衷道。
      “甚好,今日便到此为止,你回去好生休养,明日再来。”何道真起身,亲自将他送至门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关怀后辈的慈祥长者风范。
      只是,在转身关上静室门的刹那,何道真脸上的温和瞬间冰消瓦解,化为一片阴沉。他快步走回书案前,看着那仅抄录了十之二三的秘籍内容,又想起清晨黄天彪汇报的“道童栽赃未遂”以及刚刚王同五带来的“风声”,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必须加快速度!不能再等了!
      “来人!”他沉声唤道,“去把天彪给我叫来!”
      ……
      次日,王同五刚结束晨练,庄梦蝶便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同五!快,随我去执法堂!”
      “怎么了?”王同五心头一震。
      “又有一个道童,今天一早自己去执法堂自首了!”庄梦蝶语速极快,“他说……他说前些时日掌门和大师兄失窃的书册,是他受人所迫,偷偷放入你枕下的!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王同五脑中炸响!他身形晃了晃,一把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愤怒、以及终于等到真相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腔,让他眼眶瞬间发热。
      “他……他可说了受谁指使?”王同五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庄梦蝶摇了摇头,俏脸上兴奋未退:“那倒没有。我听得消息便立刻来了,还不知具体缘由,我们快去!俞师兄和掌门师伯都在执法堂!”
      两人赶到执法堂外,只见堂前已围了些许弟子。跪在堂下的,是一个面容陌生的清秀道童,并非昨日被梅玉擒住那人。执法长老正沉声讯问:
      “……你既言受人胁迫,胁迫者何人?又为何要陷害同五?”
      那道童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目光却时不时偷偷瞟向匆匆赶来的庄梦蝶,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没……没有人胁迫弟子!是弟子……是弟子自己鬼迷心窍!弟子……弟子心仪庄师姐已久,见王师兄与庄师姐时常在一处,心中……心中嫉恨难当,这才……这才犯下大错,构陷王师兄!一切皆是弟子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请长老重罚!”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众人的目光瞬间在王同五与庄梦蝶之间来回扫视。
      庄梦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一时愕然。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同五,见他也是满脸震惊与茫然,一颗心不知怎地,竟漏跳了半拍。这借口荒唐透顶,可被一个陌生少年当着众人的面,以这种近乎亵渎的方式与自己的名字牵连在一起,让她又羞又气,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忍不住厉声斥道:“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王同五更是听得头皮发麻。他侧跨一步,下意识地将庄梦蝶稍稍挡在身后,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保护姐姐不受污言侵扰的怒意。他对着那道童,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我与你素昧平生,更与梦蝶姐姐只有姐弟之谊,清清白白!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玷人清誉!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他根本不信这荒谬的借口,认定背后必有黑手。
      那道童被两人呵斥,只是伏地痛哭,反复念叨“无人指使,全是弟子之过”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到了黄天彪耳中。
      他正在督促几名弟子练功,闻听此讯,手中拿着的戒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发足狂奔,直冲向何道真的庭院。
      “师……师父!大事不好!”黄天彪冲进静室,也顾不上礼数,声音带着哭腔,“听说又有一个道童,去......去执法堂自首了!他把偷放书册的事情,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直盘坐调息、强自镇定的何道真,闻听此言,霍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平日里深邃平和的眼眸,此刻精光暴射,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终于无法掩饰的惊怒!他苦心营造的局面,他“仁厚师长”的形象,正在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无情撕碎!
      “文不成……苏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猛地站起身,“速去山下他们落脚之处!叫他们过来……不,是‘请’他们务必过来一叙!”
      然而,派去的弟子很快回报,文不成与苏茗及其随从,早已人去屋空,不知所踪!
      何道真僵立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明白了,全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文不成针对他的、赤裸裸的宣战和背叛!他们是要逼他走上绝路,让他无法再从容布局,甚至……是要让他在掌门面前身败名裂!
      “好狠的计策……好一个毒秀才!”何道真喃喃自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缓兵之计已经行不通了。风暴,已然降临。“不行必须找他们谈谈!”
      ......
      执法堂内,气氛庄严肃穆。
      这漏洞百出,牵强至极的理由,根本难以说通,执法堂长老刘道安、掌门吴道广和侍立一旁的俞贯虹,心中都已如明镜一般。
      俞贯虹大步走到王同五面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脸上充满了愧疚与沉痛。他对着王同五,竟是抱拳,深深一揖!
      “王师弟!”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与自责,“是俞某糊涂!不查详情,偏信物证,使你蒙受不白之冤,更险些……酿成大错!俞某向你赔罪!此事了结后,俞某自会前往戒律院,领受失察之责!”
      看着这位一向威严刚正的大师兄,竟当众向自己这个“罪人”行此大礼,王同五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孤立、愤懑,仿佛在这一揖之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连忙侧身避过,伸手扶住俞贯虹:“大师兄,快快请起!此事……此事怎能全怪师兄……”
      吴道广端坐其上,目光扫过堂下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眼眶微红、却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王同五身上,见他非但没有怨恨,反而为俞贯虹开脱,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更深沉的忧虑。他缓缓开口道:“既然真相已明,同五蒙冤受屈,即日起,恢复其名誉。贯虹,你约束门下,不得再有任何非议。”
      “弟子遵命!”俞贯虹沉声应道。
      ……
      远离执法堂的一处僻静山崖,文不成负手而立,听着苏茗的汇报。
      “先生,执法堂内高手云集,奴家不敢靠近,但消息已经确认,那道童按计行事,并未攀咬黄天彪。何道真派下山寻我们的人,也已回去了。”
      文不成轻轻摇着折扇,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很好。还是毛大人智谋深远,让那道童暂且留着余地,便是要看看,何道真这条老狐狸,是会狗急跳墙,还是会壮士断腕。他若此刻服软,乖乖交出王同五,我便暂缓下一步,让他们峨眉自己先闹个天翻地覆。他若不肯……”
      他合拢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眼中寒光乍现:“那便等毛大人与卓先生驾临!届时,再让那道童‘想起’幕后主使是黄天彪,让那赵莽跳出来指认何道真!双管齐下,我看他何道真如何抵赖!这峨眉,想不乱也难了!”
      他望向金顶方向,语气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何真人,这开胃小菜,你可还满意?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呢。”
      言罢,与苏茗耳语了几句,苏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去安排!”
      ......
      静心苑内,王同五与庄梦蝶相对无言。沉冤得雪,两人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因那道童荒唐的指控,平添了几分尴尬与沉重。
      庄梦蝶悄悄抬眼,看着同五紧锁眉头、仍在思索幕后黑手的侧脸,想起他方才下意识护在自己身前的举动,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复杂的情绪。
      王同五却全然未觉,他心中所念,皆是姐弟亲情与找出真凶,见庄梦蝶神色有异,只当她仍在为那污蔑之词生气,温声道:“梦蝶姐姐,莫要将那等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弟弟,不用管他人口舌。”
      他话语诚恳,关切纯粹,却让庄梦蝶心中那点隐秘的涟漪,化作了淡淡的失落。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院外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这看似拨云见日的平静,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而脆弱的间隙。一双无形的大手,已然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更猛烈的滔天巨浪,正在地平线下汹涌集聚。
      (第三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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