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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五章 余烬中涅槃 ...

  •   “真香!柴火加大铁锅就是不一般!”何荆嘴不停,吃下好几个咸蛋黄小汤包,烫得直吸气,“林子,晚…晚上再做一次油焖茭白行不?还有那个梅子酱冲的茶。”

      梁写林蹲在地上看火,白了何荆一眼没说话。

      这季节总刮西风,烟都顺着烟囱倒灌进来,呛得他不敢张嘴。

      见对方不回话何荆也不着急,歪在墙边自顾自说道:“要是哪天你不要他了,咱俩过呗,到时候我主外你主内。”

      想了想,又贴过来补充:“要不你只做饭,我呢,就包家务,不对不止家务,剩下我全都包了,怎么样?”

      “你能不能别贫了,好歹搭把手。”梁写林呛得眼泪直流,抬肩蹭了蹭脸。

      何荆吸溜一口汤,摇摇手指:“不该吃的苦,我从来都不吃。”

      梁写林把眼前烦人的手拍开:“做家务的苦你也不吃呗?”

      何荆噎了一下,在身上抹抹手,不情愿地嘟哝:“要我干嘛。”

      兴许是上天都不舍得何荆吃苦,让他帮忙剥几个咸蛋黄,这才发现鸭蛋没了,连带昨天打好的牛筋和皮冻,也见了底。

      “你从一大早就开始吃吃吃…说好了给几个老师都尝尝,这下根本不够了。”梁写林瘫开手,看着几乎空掉的蒸笼。

      想抽人。

      眼下也没办法,这地方东西不好买,只能去刘秀梅家里借。梁写林翻出鸭舌帽,扣在何荆脑袋上:“路上带好了,别让人认出来。”

      “我也要去啊…”何荆整一整帽子。

      梁写林弹他帽檐:“谁吃得多谁掂东西。”

      直到何荆在院外等得烦了,才见梁写林慢吞吞从刘秀梅家大门出来。

      “你怎么这么磨叽啊。”何荆说着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你少吃点都不用来。”梁写林怼回去,大袋小袋都丢给何荆,一手却捏成拳。

      “你手里攥的什么玩意儿?”何荆好奇地嚷嚷。

      梁写林摊开手,里面几块干瘪的柠檬皮,皮内一层裂开发硬的乳酪。这还是季柏峥之前做的,忘在冰箱隔层边,吹干了都没吃着。

      “哎呦,这么宝贝…那谁做的?”

      梁写林像被蜜糖做的小皮鞭抽了似的,努着嘴不吱声。

      看他那样子何荆就忍不住嘴上犯欠:“想他啦,想他跟他视频呗,你这样他又看不…欸!”

      没说完就被梁写林一把扯到大树后面。

      “干嘛?!”何荆一惊,手里东西差点甩飞出去。

      “有人,躲着点。”梁写林手掌死压他帽檐。

      何荆贼兮兮贴紧树干,眯起眼偷瞧。不远处路口聚着一伙人,像是包了辆小巴,正挨个排队上车。

      “真是准备走啊…”

      梁写林仰仰下巴:“这些人你认得吗?”

      “光头的是俩道哥,一个叫孙智,另一个不太熟。后面黑衣服高个挺眼熟的,应该是经常跑场子的,剩下几个太远了,认不清。”

      “不奇怪吗,快开拍了,这几天怎么人在往外撤?”

      “谁知道。”何荆随口答。

      等车开远了,梁写林一声不吭往回走。何荆拎着大袋小袋,跟在他身边一蹦一跳:“我听说啊,就是听说…”

      梁写林扭头看他。

      他做了个虚空手刹:“老季董私底下出面给咔了,听到风声,合作方好一点的在观望,没耐心的就直接撤了。”

      梁写林没心没肺一笑:“你哪儿听来的?”

      何荆手里袋子甩过来荡过去:“哎呀,我认识人多,这事好多版本呢,但我猜肯定是老东西亲自出面了。那谁没和你说吗?我还想从你这儿打听打听呢…”

      从刘秀梅家回来,梁写林一连两天闷着不出声。

      早上天刚亮,他一翻身,何荆也醒了。

      “欸,你昨天晚上梦见什么了?”

      梁写林坐在床边穿鞋:“什么?”

      “哼哼唧唧的,哭来着。”

      梁写林去摸眼角,又一想,哭丧着脸:“梦到你十个脚趾都被老鼠吃掉了,血淋淋的,就吓哭了。”

      何荆翻了个白眼,倒头又睡。

      午饭后收拾妥当,何荆撸了撸袖子:“来,你跟我走。”

      “干嘛去…”梁写林起得早,这会儿耗完了精神,懒得动。

      何荆拎着把铲子,找来一个空玻璃瓶,把梁写林往山上拖。

      “你把想说的话都对着瓶口说,说完埋到土里,心里就会舒坦了。”

      “这什么…”梁写林把手里大肚空瓶翻过来捣过去,这不是他前几天给米苔买的罐头吗。

      “我刚入行那会儿,从不敢和人说心里话,那时候就是这么弄的,屡试不爽,你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何荆莫名亢奋,三两下刨出一个小土坑。

      梁写林双手捧着罐子,狗一样蹲坐在坑边,对瓶口傻傻“喂”了几声。

      斜眼不见何荆人影,便放下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末了把那几块柠檬皮连带干酪扔进瓶里,一起埋了。

      蹲得太久,站起来时两腿发麻直抖,梁写林拍拍手上的土,伸长脖子瞅了半天,才瞟见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何荆。

      “喂,没偷听吧?”

      何荆丧眉搭眼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听的,不就是那点破事儿…”说完脸到脖子腾地红了。

      梁写林脸一黑:“今晚回你屋睡去。”

      何荆急了:“别啊!我屋有老鼠!真把我十个指头咬没了,你不得哭死!”

      “你看我哭不哭!”

      “那睡前谁帮你对词啊?”

      “爱对不对,我找个瓶子对。”梁写林说完也不搭理他,抬脚就往山下走。

      等何荆好不容易追上,才发现梁写林停在一片银杏树下。银杏的叶子青中带黄,随风飘摇。梁写林背对他,捡起一片遮遮掩掩不知在做什么。

      “干嘛的啊?”何荆趁他不备抢过去,才发现是个小册子,里面夹满各种各样树叶和小花。

      “送人。”梁写林一把夺回来,合上塞进贴身口袋里。

      何荆笑着问:“送那谁啊?”

      梁写林板起脸,装没听见。

      “说话啊…”何荆肩膀撞他一下,哼哼唧唧不依不饶。

      梁写林被闹得没法子,拿肩顶回去:“知道还问。”

      这下何荆老实了,跟在屁股后面憋着不出声。不一会儿,从身后递来一片叶子。

      “枫叶,要吗?”

      梁写林扫了一眼,仰起头,视线在密叶间逡巡,终于眼神定住,细长手指探进那团烧不尽的红里,踮脚摘下一片周正的,搓着叶柄在何荆眼前撩了一把。

      “红透的,才好看。”

      何荆身形一滞,猛地抢过塞进手机壳子:“我的了!”

      随着天越来越冷,梁写林每次洗完澡都冻得直打喷嚏,何荆也好不到哪儿去,每次边抖边往梁写林被子里钻。

      梁写林趴在床上,何荆冰凉的身体猛然贴上来,登时一个激灵。

      他把何荆推开,卷起被子牢牢压在身下:“刘阿姨那边有空调,我和她打过招呼了,明天你搬过去。”

      “我不,那边人多,不自在。”

      “我去西边住,反正我不怕老鼠。”

      “我不管,我就跟着你!”何荆死皮赖脸又把脚伸进去。

      “那我去吹空调,你留不留在这儿?”梁写林没收劲狠踹他一脚,回着消息没抬头。

      “你真行!”何荆把脚抽回来,“咚”一声翻过身。

      梁写林等了一阵不见何荆说话,扒他肩膀:“头发干了再睡。”

      何荆晃一下身子,甩开手。

      梁写林也不惯着他,仍旧噼里啪啦打字。屏幕那头季柏峥表现一切如常,但梁写林就是感觉不对劲。

      何荆不见人来哄,只好态度软下来。

      “你担心拍不成了啊?我之前说的也只是传言,又没正式通知,以前也见过资金链断了延期的,特正常,这情况比你想的多多了。”

      “谁说我担心这个。”梁写林一手托腮,盯着屏幕。

      “哦,你更担心人嘛?”何荆阴阳怪气。

      梁写林没动静,半晌才冒出一句:“滚蛋。”

      何荆逗不动他,被子蒙住头瞎怄气,迷迷糊糊要见周公,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你搬去刘阿姨家吧,我明天回去一趟。”

      第二天,天没亮,梁写林就搭车出村。

      等夜完全黑透,季柏峥才回家。

      “什么时候到的?”他快步走近,“怎么不开灯?”

      梁写林洗过澡,正窝在沙发里:“这么晚才回来,看来最近很忙。”

      话音刚落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就垮了大半。

      两人默不作声打发一顿饭,直到睡前,谁也没提拍摄延期的事。

      洗过澡,季柏峥坐在床边,用毛巾擦头发。手背上一牙浅色,随动作来回晃动。

      梁写林盯着看过一阵,从身后抱住他。

      “不累吗,还不睡。”季柏峥握上环在腰间的手。

      “睡不着,”梁写林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轻蹭几下,“床太软了,好不习惯。”

      “不习惯还是有心事?”

      梁写林火从心起,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

      他手上施力,勒得季柏峥呛咳一声,才满意地笑说:“是你让何荆去的吗,有他在,倒是不无聊。”

      “让他过去就是想陪陪你。”季柏峥回道。

      “敢这么安排,是对我很放心了?”梁写林下巴抵在他后背脊骨,一说话嘴唇张张合合,轻轻顶动。

      “嗯。”季柏峥态度暧昧,应了一声。他垂下头,玩起梁写林的手指,仔细摩挲指腹的茧,似乎真的没放在心上。

      “他和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臭毛病好多。”梁写林小声抱怨,声音隔着睡衣薄衫,震得季柏峥后背发痒。

      “他私下里是不大一样。”季柏峥嗓音发紧。

      “应该说差太多,”梁写林思索一阵,为难道,“你不知道,他夜里睡着了,总抢被子还挤人,床本来就窄…”

      季柏峥突然翻身压过来:“你让他睡你屋里?你们…”

      梁写林蜷起一条腿,挡在胸前:“想知道?可我这会儿不想说。”

      季柏峥压抑着焦急,喉结上下滚动:“写林…”

      从饭后到现在,梁写林终于找回一点主动,他膝盖隔在两人之间,勾着季柏峥颈后:“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不值钱,但费心费力,就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回来。”

      “我错过了什么好东西?”季柏峥问。

      梁写林漫不经心看过去:“也不想说,就让你猜。”

      他在用换位的方式,让季柏峥坦白实情。可季柏峥也有自己的秘密,要用隐瞒,逼他袒露心意。

      两人互相试探,都不肯挑明。

      “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来?”季柏峥问。

      梁写林捧起他的脸:“延期的事,何荆知道,工作人员知道,只有我一概不知…”

      他捕捉到对方的遮掩,追问道:“是我不能知道吗?”

      “没有你不能知道的,”季柏峥按耐着,“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回来?”

      梁写林着恼,对方整晚都在用提问代替回答。他本能抬腿要踢,又忍下来,焦急道:“我怕你一个人会出事。你越是什么都不提,我就越担心。”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怨气:“我还要从别人口里打听消息…”

      季柏峥贴着梁写林轻啄,一边笑,一边用牙齿在皮肤上刮蹭,好让潮热烘烤在骨缝里。

      “所以才回来吗?”听到梦寐的表态,实在难掩欣喜。

      梁写林敏感地察觉出异样,一愣神:“你试我?”

      季柏峥得逞之后不再追问,算是默认。

      梁写林脸上胀红,心中胀痛,抬脚踹人,翻身下床,又被一把抱住,拖回来。

      梁写林挣不开,卸下力气,嵌入柔软的床榻,像藏在草丛的羔羊。

      他眼圈一抹淡色,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说到底,你是不信我。”

      “不信你,不会让何荆陪你。”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拿他试我…”

      季柏峥半晌接不上一个字,对方无心的一句话,就把他治住了。面对梁写林,他就是节节溃败,沉不住气。

      他松开钳制:“不过想听你一句真话,你就没发现,自己从不肯说?”

      “我哪有…”梁写林一边否认,一边回想。

      季柏峥圈着他,瞧见他脸上松动,便以身作饵,抛出了心中顾虑。

      “我太想知道,在你心里的分量,”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当初跟着我,是为了能有机会。一旦我失势,不能再给你助益,你那么想证明给祁珃看,会不会另寻他路。”

      “啊…?”梁写林表情呆滞,直到现在,祁珃还是横在季柏峥心头的一根刺?原来季柏峥,也会因为一点放不下的杂质,泛起难消酸意。

      像滋味独特的柠檬塔…

      梁写林心里头的柠檬香气混着蜜水,荡荡漾漾,摇曳出了坏心思。

      他捏紧季柏峥下巴,摇几下:“怕我走吗?”

      季柏峥手指卡在床沿,无法动弹,连带脸上都僵硬了几分。但他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无奈地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怕你走,更怕你留下也不痛快。”

      这份患得患失的心境,再没有谁比梁写林更清楚了,只是他从前没想过这个可能。原来他以为束缚四肢的细线,不过是牵在手里的引绳,放手或抓牢,全由着他操纵。

      他不再是一个处处小心,被动的下位者,他的角色变了,变得可憎。

      梁写林先是别扭着不习惯,不敢去看人。一瞬间,又感到恐慌,自觉厚颜无耻。

      他敛了笑,猛地抱紧季柏峥的手。

      “小诚…”

      梁写林抱着手,又放开要给季柏峥抹额头冷汗,抹几下,又慌慌张张要牵手,直到季柏峥把他双手攥紧按在胸口,他才慢慢镇静下来。

      “小诚,我好久都想不起他了。”

      梁写林手在季柏峥胸前抹两下,抱住他的脸,把人拉近:“是,我之前是只想要被人认可,只把你当台阶,我不过是闯入你棋盘的一粒子。但现在,我想要演好宁小军,完全是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我在乎你,想当你的同谋。我难道不清楚很危险吗,不知道会赌上职业生涯吗,但不管遇到什么阻碍,我都会坚持,直到拍摄完成。”

      他蹙着眉,又有些窝火:“我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抛下你呢?我有这么幼稚吗?”

      一通告白,让季柏峥精神安定下来,他手指插进梁写林指缝,对方毫不迟疑,握牢了。

      季柏峥对所有美好的期待,都曾被放逐在荒岛。如今,它化作一只飞鸟,跃过山海,找到了永恒的栖息之地。

      “写林,我说过一定上映,绝不让你努力白费。”

      梁写林目光询问他。

      季柏峥接着说道:“撤走的无非是季复海的关系,能补进来的才是合作的同盟。发行渠道和合作团队至关重要,不能拍摄途中再出问题。”

      不等他说完,梁写林接话:“所以你是想借着季复海的阻拦,再做一波筛选?”

      季柏峥欣然颔首:“如果细心,就会发现留下来的合作方,或多或少都和林家有些渊源。”

      林枕云双亲,当初在行业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季柏峥有办法破局,只是不能让季复海过早察觉,好让对方放松警惕。

      “季复海在业界的确举足轻重,但他也不能只手遮天。”季柏峥敛笑,眼底泄出轻蔑。

      梁写林遮住他视线,用手心暖他眉眼。每次提及季复海,季柏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阴鸷陌生,梁写林不禁想,过去提及祁珃,自己又是什么表情?

      颓丧阴郁?还是狠绝狰狞?

      恨意有无穷的力量,也让人面目全非。如此想来,季柏峥的试探,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了。

      感情上的挫折,终究是渺小细微,梁写林的创口,早在无形中慢慢修复。可季柏峥心中的憎恨,沉积已久,深深扎根。他又该怎么做,才能治愈难消的沉疴旧疾?

      梁写林一时心里沉甸甸,一时又觉得不该丧气,凭着本能的冲动,他轻轻开口。

      “小诚,以后我护着你。”

      …

      梁写林没节制,喘得很急。

      “以后保证什么都不瞒你。”季柏峥贴在他耳边。

      “你怎么保证?真要保证就别这个时候说…”梁写林扬手就去捂他的嘴。

      季柏峥双手撑在他身侧,少年气地昂起头:“看我表现。”

      梁写林心里本有些怨气,但看到一张虔诚的俊脸,瞬间色令智昏没了脾气。他伸手捏紧对方鼻梁,季柏峥呼吸不上来,也不恼,张嘴在他颈间磨牙。

      梁写林勾起季柏峥的脸,努力对焦:“好看…”

      “喜欢?”

      “…嗯…”

      季柏峥压下身,在耳边轻语。

      “啰嗦…”梁写林抓握紧季柏峥的手,脸颊熨烫手背伤疤,满足地长长叹息。

      曾经的畅快淋漓,都不及今日缠绵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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