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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四章下 恶的始源 ...

  •   这顿饭前半程是滑稽戏,后半程是默剧。季柏峥倒是不意外,他和季景嵘从小就掐惯了,只是大多时候,季复海会因对季景嵘和前妻的愧疚,多加偏袒。

      出发前的间隙,季柏峥独自去了阁楼。

      这里夏日更热,冬日更凉,只有一扇倾斜的小窗,又因为层高有限,显得格外压抑,不安恐慌。林枕云很早就和季复海分了房,选择住在阁楼里,似是在追求一种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遗留着一丝苦橙的香气,那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就知道你在这儿。”卓敏敲了敲门,慢慢走进。

      “我一有空也喜欢待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只要这屋子里摆设没变,她就在一样…”

      卓敏说着反手关上房门:“小诚,你今天让我把汤放在那里,小嵘怎么会反应那么大?吓了我一跳。”

      “他脾气您也知道,烫伤了不高兴罢了。”季柏峥话锋一转,“那汤爸每天都要喝吗?”

      “说起来最近是喝得少了,不像之前。小嵘找的方子说是养身子的,你爸啊,说小嵘炖的总是比厨房里的效果好,那孩子也是用心,一有空就打发了别人,自己上手。”

      季柏峥不置可否笑一声,问道:“敏姨,表妹一直是跟着林波臣吗?”

      卓敏点点头,小声说:“他之前和徐雪萍离婚打官司,孩子判给他了。你说雪萍她受了那么多苦,高龄产子,按她的个性,不会把孩子给你小舅,况且那两口子,你也看到了,对闺女根本就不上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给她,大越是不想让她过的快活…”

      卓敏说着说着,就觉得心酸,她叹了口气,再难听的她不愿讲,这小姑娘说白了就是人质。

      “孩子还是要跟着生母才好,”季柏峥转向卓敏,“您帮我私下打探着舅母的联系方式,我出去那几年,很多人都断了往来。另外,这两日找个合适的理由把管虹辞退了,予蔓那里我去解释。”

      管虹是陈予蔓介绍来帮厨的,卓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面露忧色:“小诚,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你做事之前可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放心敏姨,我有分寸。”季柏峥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卓敏紧抓季柏峥手腕:“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自从上了年纪,季复海就有了午休的习惯,但在车上显然睡不踏实。他按上太阳穴:“还有多久?”

      “快到了。”季柏峥握着方向盘。

      季复海本想让他喝点酒,今天就在家里住下,没想到季柏峥一滴也没沾。老赵载着卓敏和林波臣一家在另一辆车上,季景嵘借故醉酒没有跟来,此时车里只有父子二人。

      季复海默默看着儿子的背影,一想到季景嵘有意隐瞒,让他差点亲手断送次子性命,季复海愠怒中还夹有一丝后怕。

      “山里住得惯吗?”

      季柏峥瞥一眼后视镜:“还可以。”

      “这次回来就不再去了吧?”

      “要看情况。”

      “我知道了。”

      季复海默默点头,又问道:“听小嵘说他表侄是舞蹈学院的学生,也去参加了试镜,你知道吧?”

      “有印象,不合适。”季柏峥说。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季复海掸掸裤腿的浮灰,”包装出去就是了。”

      “人是孔叔定的,我只引荐不做干涉。”

      “那个怪老头,”季复海哼笑一声,“人你是哪里找来的?”

      “近两年新签的人里,他外形出众演技还算可以。”季柏峥语气平淡。

      “到底什么特质,能把我见多识广的儿子都给吸引了?”季复海笑问。

      “我身边缺一个解闷的,”季柏峥毫不避讳地说道,“他没背景,人也听话。”

      季复海迟疑地点点头:“真是这么想就好。”

      单是如此,倒也不是容不下。

      “最近有没有和蔓蔓联系过?”季复海问。

      “她最近忙。”

      “哦,这样,”季复海手掌划过西裤,“你们从小就认识,我看得出蔓蔓是个好姑娘,可不要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关系,错过…”

      “予蔓有恋人。”季柏峥出声打断他。

      “哦?怎么也没听她提过。”季复海尴尬地笑了笑。

      他眼神划过季柏峥手背:“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季复海望向窗外:“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给你讲故事吧?”

      季柏峥迟迟没有回话,只把车窗开了一道缝:“…不大记得了。”

      季复海笑着拍了下膝盖:“那时候她非要讲童话,我就觉得该讲名著,最后我们各退一步就选了那本书…”

      季柏峥指节不自觉地握紧。

      “知道吗,你现在这样让我想起书里的主角,”季复海声音深沉,双手交握,“面上看不出端倪,骨子里…倒很是多情。”

      “我和他不一样。”季柏峥打断他。

      季复海自顾自地解释:“我很欣赏这个角色,才这么说。”

      “您很欣赏这样的角色?”季柏峥了然地笑了下,“一个永远有苦衷的男人,被迫害才娶了精神失常的妻子,遭背叛才会性格阴郁…”

      季复海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他调整了坐姿:“小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承担,有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您说过,正确的选择,往往都会伴随痛苦。”

      虽然季柏峥态度恭谦,但季复海依旧感到无从开口。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小儿子低垂着眉眼神态自若。季复海突然就想起一句老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他也老了,看不明白季柏峥的心思了。

      曾经笃信会得到儿子的原谅,如今却也动摇了。对季景嵘,他有愧有憎,但对这个小儿子,季复海爱惧交织。

      曲美阳下车时抱着一束花,发现墓碑前已经放了一大捧白色的马蹄莲,林波臣站在几米外,塌下眼皮抽烟,卓敏低着头,时不时用手指抹眼泪。

      等他们都离开,只留父子二人还在墓碑前默默站着,掉落的黄白花瓣被风吹滚在二人脚边。

      “剧本我大概看了,不算好。”季复海低声说。

      季柏峥闻声回头:“谢老师的作品孔奔执导,有造势空间。”

      季复海目光垂下:“我不是指这个。”

      “口碑老演员和新生代都有突破性演绎,也有一定话题度。”

      季复海塌下肩膀,带点示弱的意思:“爸只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在季柏峥的视线中喉结滚动声音发紧,一向挺直的脊背弓起轻微弧度。

      “小诚…”

      他浑浊的眼瞳渐渐潮湿,季柏峥与他对视一眼,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我过去是做过些糊涂事,但那都是过去了,你要体谅我的难处。无论如何你、我和小嵘骨肉相连,是亲父子、亲兄弟。”

      周围充斥着烧焦的味道,季复海嗫嚅着,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你找了小谭医生很多次,查了监控,甚至找出我和波臣几十年前的信…”

      他看起来是那样可怜,那样的真诚:“可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已经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无数双眼睛盯着,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你难道能承受一无所有吗?你知道,我向来都是公私分明,但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这个家以后都可以是你的…”

      一只颤抖炽热的手压在季柏峥肩头,他没有躲,心中却愈发冰冷坚硬。

      季景嵘在母亲被病痛折磨时,换了她救命的药,也是季景嵘亲口告诉她,只因嫉妒父母的偏爱器重,她最爱的弟弟和外人联手,制造出一次次让她以为是爱情的骗局,好把她囚禁在家庭的桎梏里。

      被亲人背叛,被世俗约束,被病痛折磨,几重叠加才让她最终精神崩溃,走向绝路。

      季柏峥永远无法忘记,整理母亲遗物时见到她反复写下的那段话——我是一个无能的人,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我是抢夺了别人幸福的卑劣之人,我是被亲弟弟算计的失败者。

      当时的震撼和愤怒,像钉在他的血肉之中,绝不会就此消逝。

      “小嵘也不是有意的,你知道,他从小不跟在我身边,后来又和你庞阿姨分开,也是个可怜孩子。”

      季柏峥克制着胸中怒意:“他犯下如此罪孽,也不能抵消你心中愧疚,看来我母亲在你心里也就这点分量了。”

      “小诚,我可是真心爱过你母亲的…”

      季复海举着手指,语气郑重:“我在她墓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庞阿姨住进家来。”

      天空闪电炸亮,映在墓碑上,正中的黑白照片里,林枕云上扬的嘴角透出讥讽。

      “小嵘是该受点教训,你伤他一条腿,他也算吃了苦头,你不解气,再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只要留他一条命。”

      季复海收回手,踏过满地黄白碎瓣走到季柏峥眼前:“但你要想清楚,已经过去的事,值不值得你去赌。从小我就告诉你,眼光要放长远,你现在还没有自立门户的根基,失去我的庇护,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季柏峥视线穿过季复海,落在不远处的墓碑。

      自始至终,他都想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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