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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明月有情应怜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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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之后,他头疼的坐起了身。
将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既说不了话也感觉不到周围还有没有人。
他只知道,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战乱结束了,魔宫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整个魔界的权力都牢牢的攥在他手里。
那个以为无法战胜的人,也死了。
当时和那个人一起死的,还有萧衍。
他有些后怕的看着身侧的人,萧衍一向睡的浅,几乎是他刚刚一起身,萧衍就醒了,疑惑的歪头看着他。
“做噩梦了。”明越紧紧抱住他,道:“好可怕的一个梦,梦里没有你。”
萧衍抿了抿唇,轻轻拍拂着他的背,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明越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明越拥入怀中,道:“别怕,我抱着你睡,好吗?”
明越将头靠在他身上,汲取了一会他身上的温度,笑了笑,突然开口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萧衍摸了摸他的脸,知道明越是又梦到那个人了,长长叹了口气,道:“嗯。”
梦里的一切实在太真实了,让他难受的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的,身侧的人自然也睡不着。
萧衍轻轻拍着他的背,沉默了一会,道:“想跟我说说也是可以的,我不会不懂事了。”
明越有些愣愣的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别难受了,我不是没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心如刀绞。
终究还是妥协了,转世也好,替身也好,怎样都好,只求这个人,别难受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
明越渐渐回过神来,一遍遍试探着唤他。
“萧衍?”
“嗯,我在。”
“萧衍?”
“嗯,我在。”
“萧衍。”
“嗯,我在。”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应着声,那个人终于笑了,亲昵的凑过来,开心道:“我真喜欢你。”
萧衍紧了紧拳,又很快松开,将他搂得更紧,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道:“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狂风呼啸而来,两个人贴的如此近,话语如此甜蜜,心却是那么的遥远。
他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却不知该怎么才能赢过从前的自己。
活人终究有被超越的那一天,可死人,还是一个为明越而死的人,让他如何去比,如何去超越。
他静静看着身侧人熟睡的脸,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非要说世上谁的命最好,大抵就是明越了。
所有他在意的人,都视他为珍宝。
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对他来说不是唾手可得,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送到他手里。
他命好到不需要为任何事发愁,他只要站在那里,所有想要的就会纷至沓来,无论是人,还是物。
偏偏有人还心疼他,觉得亏欠了他,比如萧衍。
他轻轻抚过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的眉头,心里有一场雨一直下。
如果闹下去会让明越难过,会让这个人如此难过,那他做一辈子影子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不能学会自欺欺人,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
趁着明越睡熟,他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在飘窗前,将窗推开,看着窗外的大雪,任由那雪飘落在自己身上。
他渐渐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眼泪一滴一滴的掉。
委屈,难受,不甘,百感交集,他恨不得嚎啕大哭。
他摸出了明越最爱喝的千日醉,酒很难喝,而且怎么也喝不醉,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整个人都快被雪盖成了一座冰雕,窗外的雪慢慢停了,他这才去了浴池。
被冻僵的肌肤接触到滚烫的温泉水,针扎一般的疼。
那个人的心里,住了一个人。
他们一起去看过世间风景,听风观雨,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生死相依,他们许下过长长久久的誓言。
等到整个人回暖过来,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件寝袍。
取出那把幼时明越送给他的哑木古琴弹了起来,这琴有意思的紧,弹出来的声音只有弹琴之人能听得见。
明越给它取名为聆心,他惯爱搜罗这些小玩意哄他。
那时他八岁,连这把琴也会嫉妒。
因为八岁的萧衍,最想要的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明月有情应怜我,怜我痴心未敢言。
恨绵绵,爱绵绵,此心归处何时圆。
琴曲越弹越乱,心越来越烦,直到,‘铮’的一声,弦断了。
那弦是上好的千年冰蚕丝,蚕丝易见,冰蚕丝难寻,千年冰蚕更是世间无几。但萧衍只是怔怔看着木板上的血,有些慌乱的拿手去擦,生怕渗了进去。
就这么胡乱发泄了一通,他整个人也慢慢平静下来,松了口气,默默回了明越的房间,那人梦正酣。
他坏心眼的将血往明越眉心一点,欣赏了一会,才将血点点吻去,弯了弯唇角,轻轻环住他,汲取着那人身上的暖意。
屋里地龙烧的太旺了,燥得人难受。他身上凉,明越忍不住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算了,心在哪里有什么要紧,人在自己面前,不是吗?
他也是无聊,竟然就这么看到那人醒。
明越不做噩梦的时候睡眠质量是真好,沾枕头就着,能睡到中午才醒,这也是萧衍晚上敢这么放肆的原因。
“唔。”明越动了动,他赶忙闭上眼,不让那人发现自己没睡。
明越利落的撑起身伸了个懒腰,显然将昨晚的事抛之脑后了。
“这么能睡?”他看着眼睫紧闭的萧衍小声嘟囔了一句。
“出去玩。”他凑到萧衍耳边低声道。
“嗯?”萧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一副刚刚睡醒的迷糊样。
“一听出去玩就起来啦。”明越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戏谑的看着他。
“师尊。”萧衍将头埋进他颈窝,撒娇道:“你又取笑我。”
之前说好了带他出去,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今天正好是上元灯节,明越便想着带他去花神殿玩一玩。
当年来的时候,因着有事情在身,玩也玩的不甚尽兴,这次正好带他故地重游。
这次去的要比上次早上许多,因而一路上遇到了各种摊贩,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吵吵嚷嚷的,颇有人间烟火气。
萧衍板着张脸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笑。”明越冲他喊了一声。
闻言,萧衍无奈的朝他笑了一下。
“在魔宫无趣了这么久,出来还不好好玩玩。”明越扫他一眼,骂道:“怎么还苦大仇深的,谁惹你了似的。”
“魔宫很无聊吗?”萧衍问他。
“魔宫不无聊吗?”明越反问。
“我不觉得无聊。”萧衍答道。
魔宫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敢来打扰他们,这很好。
“那你回去吧。”明越叹了口气,遗憾道:“本来还想带某人来花神殿求姻缘的,啧啧”
“说错了。”萧衍立马改口,“魔界确实很无聊。”
“别勉强啊。”明越冲他笑道,“倒像我强迫你似的。”
“你又逗我。”萧衍闷声道,默默拉住了他的手,将手指插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现在看不出来,等晚上了,河里到处飘着莲花灯,天上到处飞着孔明灯,好看得很。”明越晃晃他的手,道:“比你们魔界热闹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以前来过?”萧衍没有看他,状似不经意道。
听到‘你们魔界’后更是微微皱了皱眉,管自己叫‘你们’,那他跟谁是‘我们’?
明越扫他一眼,一阵头疼,知道横竖怎么说这个人都不会满意的。
若是他说没来过,萧衍无论如何也不会信。若是他说来过,萧衍必然是要想他和那个人一起来的,就算不明着跟他闹,也要背地里生闷气。
这让他怎么说,他还能说什么。
明越开始懊悔起来,怎么就非要嘴贱提那么一下。
看他久久不言,萧衍心下更是难受,竟然连提都不让他提吗?
“来处理过公务。”明越斟酌道。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萧衍笑了一下,道:“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跟你生气了。”
“我知道。”明越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山上踱步。
花神殿门口的花树长得更大了,原本两人便能合抱住,现在看来,少说也要四五人。
萧衍抬首看向树顶,若有所感的足尖轻点,一跃而起,下来时,手里挂着一个同心结。
“你把人家同心结取下来做什么,那是人祈福用的。”明越哑然失笑,道:“你若是喜欢,等下编一个挂在上面也是可以的。”
“不是别人的。”萧衍摇了摇头,将同心结递给他。
那同心结编的很精美,颜色也漂亮,底下坠着个花签,写着明越和萧衍的名字,此生世,再生世。两心同,永不离。
不对,明越神色一变,当时距如今已逾百年,这同心结如何能鲜艳如初。
难道,是新做的?
难道,是他?
明越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扫视着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显然他不在人群中。
萧衍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他将明越的头转过来,问:“找什么呢?我不就在这里吗?”
“对。”明越回过神来,松了口气,道:“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