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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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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秋仰着头,视线撞进云端餐厅那面流光溢彩的玻璃幕墙时,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衬衫袖口——这件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是他翻遍衣柜找出的“最体面”的一件,可此刻贴在身上,却像粗砂纸般扎人。脚下的皮鞋更不必说,鞋头磨出的毛边在阳光下格外扎眼,让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相亲对象把约见地点定在这里,这个他平时连路过都要加快脚步的街区,像道无形的屏障,把他死死拦在外面。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余额数字刺眼,心脏跟着发紧:这地方一顿饭,怕是要花掉他大半个月的工钱。难道真遇上了相亲骗局?
当初不过是分手后夜里难眠,随手下了个相亲软件,连对方名字是真是假都没辨清,他居然真的来了。正愣神间,手机震了震,相亲对象的短信挤进来:“你到哪了?”
沈弈秋盯着输入框,指尖悬在屏幕上半天没落下。退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他甚至能想象自己回工地搬砖的踏实——至少不用在这里,像个误入盛宴的乞丐。可还没等他编辑好“抱歉”,第二条短信又弹了出来,带着几分催促:“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到哪了?”
他猛地攥紧手机,转身就往路边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退路。跨上车时,裤脚被车座勾了一下,他也顾不上理,拧动车把就往夜市的方向冲,风声里还裹着手机不停震动的嗡鸣,连带着几通陌生的语音电话,都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可他不敢接。万一……万一对方是真心的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条朋友圈狠狠砸了回去。是姜琳娅的更新,配着九宫格情侣照,文案只有五个字:“我们恋爱了。”
沈弈秋的车差点撞在路边的护栏上。他停下车,盯着屏幕上笑靥如花的姜琳娅,脑子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疼。那些年他放弃学业、在工地扛着钢筋水泥的日子,那些省吃俭用供她从大学读到研究生的时光,那些在孤儿院简陋婚礼上他以为的“一辈子”,原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笑话。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相亲对象的信息,语气软了下来:“你不喜欢那里,我们换个地方见面吧,我真的很期待和你见一面。”
鬼使神差地,沈弈秋答应了。他选了夜市巷尾那家川菜馆——这里的鱼香肉丝只要十八块,是他偶尔犒劳自己的地方,也是他唯一能“请得起”人的去处。至于卫生,瓷砖缝里的油污、桌上没擦干净的水印,他平时不在意,此刻却莫名发慌:对方会不会一进门就皱眉离开?
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找个人,陪自己喝杯酒,哪怕只是听他说句废话,也好过独自吞下这份狼狈——庆祝姜琳娅找到了幸福,一份他永远给不了的幸福。
川菜馆里油烟味很重,混着邻桌划拳的喧闹。沈弈秋点了一盘花生米、一份水煮肉片,又要了一扎啤酒,刚倒满一杯,手机就又震了。他以为是相亲对象,摸出来却没新消息,只有屏幕不停闪烁的图标,提醒他刚才没接的电话。
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啤酒的苦涩漫过舌尖,刚要夹起一颗花生米,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厚重得像浸了松烟的古铜钟:“沈弈秋。”
沈弈秋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这声音……他抬头的瞬间,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眼前的男人身形颀长如松,深灰色定制西装衬得宽肩窄腰愈发分明,袖口露出的铂金腕表闪着冷光。明明只是随意站在桌旁,周身却像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场,把周围的喧闹都压了下去,让沈弈秋连呼吸都变得局促。
他踉跄着起身,手肘不小心碰到啤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泼了大半在衬衫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下滑。“南……南哥?你怎么会在这?”他的声音发颤,脑子里全是问号:这么多年了,南程宇怎么会找到他?
南程宇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酒渍,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他伸手拉过旁边的椅子,手指只捏着椅边的金属扶手,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即便如此,坐下时,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凳面,那几分嫌弃,直白得让沈弈秋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坏的鞋尖。
“怎么,不记得我了?”南程宇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弈秋的指尖掐进掌心,怎么会不记得?那年高中男生厕所里的画面,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清晰。南程宇把他抵在斑驳的瓷砖墙上,眼神狠戾得像要吃人,逼他和姜琳娅分手。
“沈弈秋,跟姜琳娅分了。”
“南程宇,你疯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
“我只问你,分不分?不分,我今天就弄死你。”
“你胡说什么!姜琳娅喜欢我!”
他当时气得挥拳要打,却被南程宇反扣着手腕按在墙上。下一秒,拳头就落在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可南程宇看着他的眼神,比拳头更疼——那里面烧着的火,像是要把他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起烧个干净。
可最后,南程宇只是攥紧了拳头,没再落下第二下。第二天,他就从学校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沈弈秋肿着的半边脸,和姜琳娅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询问。
“南哥,”沈弈秋缓缓坐下,拿起啤酒瓶,给自己空了的杯子满上,又迟疑着拿出一个新的一次性杯子,给南程宇也倒了半杯,“一切都如你当年说的那样……姜琳娅不要我了。”
他举起杯子,悬在半空,手还在微微发颤。南程宇却别过脸,语气冷淡:“想跟我喝酒?”
沈弈秋的手猛地一顿,尴尬地想收回,却又不甘心,自嘲地笑了笑,仰头就把杯里的酒灌了下去。啤酒沫沾在嘴角,他也没擦,又要去拿酒瓶。
南程宇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端起了桌上的杯子。一杯接一杯,沈弈秋喝得又急又猛,没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发飘,眼前的南程宇也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那道熟悉的轮廓,在烟雾缭绕的灯光里,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盘旋,沈弈秋的神经彻底放空。他盯着南程宇的侧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那些憋了太久的委屈、不甘、心疼,都跟着酒意涌了上来,让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南哥……我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
南程宇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沈弈秋无意识地躲开。他看着沈弈秋蜷缩在椅背上、像只受伤的兽一样的模样,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