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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纠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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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霓虹如碎钻般缀在夜幕里,流光溢彩却照不进南程宇眼底的沉寂。他倚在卧室门框旁,指尖夹着一根燃到半截的烟,烟雾袅袅中,目光始终锁在床榻上熟睡的男人——沈弈秋。
昨夜的狼狈还清晰如昨:沈弈秋醉得神志不清,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吐在了他们身上,酒气混着酸腐味,连常年沉稳的司机都忍不住悄悄把车窗降得更低。当时他只淡淡开口:“把窗户关小点。”司机连忙应着“是,少爷”,手忙脚乱地把车窗拉高。车厢里逼仄的空间里,沈弈秋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南程宇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泛红的脸颊,心底又泛起那个盘桓了十年的疑问:这一次,自己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
思绪猛地拽回高中时的走廊。彼时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姜琳娅拦在他面前,平日里温婉的眉眼染上几分挑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南程宇,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
南程宇看着眼前褪去伪装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笑,语气干脆:“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总看我?”姜琳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些日子,她总能在抬头时撞见南程宇的目光,那眼神炽热得像要把人融化,怎么可能不是喜欢?她早认定,全校最耀眼的南程宇,就该和同样出众的自己站在一起,这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我看的不是你。”南程宇指尖转着篮球,眼神越过她,望向不远处正低头整理笔记的沈弈秋。
“不是我?那你看谁?”
“沈弈秋。”
“沈弈秋?”姜琳娅的声音里满是惊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看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在她眼里,沈弈秋不过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论样貌、论家世,哪点比得上她?
“比你好看。”南程宇丢下这句话,转着篮球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留下姜琳娅僵在原地。
只有南程宇自己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沈弈秋了。是看他把偷偷藏的点心塞给姜琳娅时的小心翼翼,是看他熬夜给姜琳娅整理卷子时的认真,是看他在课堂上偷偷给姜琳娅传笔记时的紧张,也是看他明明能考第一,却故意放慢速度等姜琳娅抄答案时的纵容——连和自己争名次的模样,都让他移不开眼。可沈弈秋的眼里,从来只有姜琳娅。
后来姜琳娅再一次拦住他时,南程宇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终于要结束”的念头。女孩的语气带着算计的精明:“南程宇,沈弈秋跟我表白了,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南程宇的心猛地一沉,沈弈秋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那自己是不是就能不再盯着他、不再在乎他了?“和我交往,三个月后,我就把沈弈秋送给你。”
“他不是商品,你不能这么对他。”南程宇的声音冷了下来,心底却被这句话搅得翻江倒海——他想要沈弈秋,想了太久。
“伤害?难道你不想要他?”姜琳娅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他的伪装。南程宇看着眼前这个曾让他心生好感的女孩,只觉得陌生又荒谬,可心底那点卑劣的期待,却让他无法拒绝。
再后来,他把沈弈秋堵在厕所里。看着沈弈秋眼里对姜琳娅的憧憬,想到那场荒唐的交易,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在意。姜琳娅已经开始故意在他面前和沈弈秋走得近,那副刻意的模样,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挑衅。他明明该祝沈弈秋得偿所愿,却无法忍受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怒火与慌乱交织,他抬手打了沈弈秋。那一拳力道不轻,他清楚地看到沈弈秋眼里的震惊、失望,最后变成了决绝的恐惧。沈弈秋像只受惊的小兽,仓皇地避开他的目光,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唔……”床上的沈弈秋低低呢喃了一声,将南程宇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掐灭烟蒂,轻步走到床边,指尖温柔地拂过沈弈秋额前的碎发。昏睡中的人像是感受到了暖意,脸颊不自觉地往他手的方向蹭了蹭。
南程宇的眼底瞬间燃起微光。这十年,他一直在暗处看着沈弈秋:看他为姜琳娅付出真心,看他被背叛后一蹶不振,看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在工地奔波的落魄模样。他知道,自己该出现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放手。
沈弈秋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厚重的眼皮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黑棕色的墙纸,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身上的被子柔软又温暖,让他恍惚以为还在梦里,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贪恋这片刻的安稳。
他环顾四周,没有人,心里泛起一丝茫然:这是哪里?酒店吗?昨晚和谁在一起?
沈弈秋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磨毛睡衣,柔软的材质裹着身体,即便在初秋的微凉里,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淡黄色的水,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挺拔有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风格:“喝点蜂蜜水,你昨晚喝太多了。”
是南程宇。
沈弈秋的心猛地一揪,他快速起身,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椅子上叠放着一套崭新的衬衫和西裤,可他要找的不是这个。最后,他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自己昨晚那件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
他迟疑地伸手把衣服捡出来,走到水龙头下,冰凉的水浇在衣服上,也浇在他的心上。他用力搓洗着上面的污渍,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水池里。昨晚没来得及发泄的委屈、不甘、痛苦,此刻全都翻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偏偏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南程宇会出现?那个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弟,现在是不是正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自己?
他哭到肩膀发颤,几乎要昏厥过去,才勉强稳住情绪,继续搓洗衣服。可污渍像刻在布料上一样,怎么也洗不干净,就像那些藏在他心里的耻辱,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你还要洗到什么时候?”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沈弈秋的身体一僵,猛地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倚在门框上的南程宇。
“南哥,我洗洗还能穿。”他转过头,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手里搓衣服的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
南程宇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连同那些黏腻的污渍,再次扔进了垃圾桶。
沈弈秋呆在原地,眼眶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攥成拳头,手臂上的水渍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南程宇皱了皱眉,越过他走到水龙头前洗手,刚拿起纸巾,沈弈秋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抵在墙上。后脑勺撞到瓷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南程宇却没在意——他能感受到沈弈秋掌心的力道,十年工地的奔波,让这个曾经柔弱的少年,有了足够的力量将自己困住。
“我跟你说了,它还能穿!还能穿!”沈弈秋的声音带着嘶吼,眼里布满红血丝。
“脏了就该丢掉。”南程宇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笑话的吗?”沈弈秋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里满是绝望,“我失败了,我把她丢了,你很开心吗?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当年说走就走,现在说来就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恋爱时,南程宇不在;他幸福时,南程宇不在;偏偏在他摔得最惨、最狼狈的时候,这个人却突然出现,像一道刺,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沈弈秋,我回来了。”南程宇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压抑了十年的温柔与愧疚。
这句话像一道开关,瞬间抽走了沈弈秋所有的力气。他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依偎在南程宇的胸前,肩膀微微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