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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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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秋蹲在临时搭建的板房里收拾行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其实他没几件像样的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胡乱叠在箱角，唯独那件从南程宇家穿回来的套装，被他仔仔细细抚平每一道褶皱，又隔着层干净的白棉布轻轻裹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最上层——那布料的质感，是他摸过最柔软的东西，连带着关于南程宇的零碎记忆，都被妥帖藏在了这方寸之间。
他没跟工地上相熟的工友告别。天刚蒙蒙亮，远处塔吊的轮廓还浸在薄雾里，大家就扛着工具往工地赶，没人注意到板房角落那个拉着小行李箱的身影。沈弈秋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微微泛白，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他待了快半年的尘土之地。可真走出工地范围，脚下的路从泥泞变成平整的水泥地，空气里的黄沙味也淡了，他倒有些恍惚，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直到那栋员工宿舍楼撞进视线，沈弈秋才猛地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睁大。浅灰色的外墙在晨光里泛着干净的光泽，玻璃幕墙反射着蓝天，连门口的绿植都修剪得整整齐齐——这哪里是宿舍，比他老家县城的办公楼还要气派。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手指下意识拽了拽衣领，又低头拍了拍衣角上没拍干净的灰尘，才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先生，等一下。”保安快步迎上来，目光在他沾着些许尘土的鞋子和旧行李箱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这里是集团员工宿舍，内部管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来报道的。”沈弈秋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老王塞给他的介绍信，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颤，把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
保安接过介绍信，眉头微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抬头看了看沈弈秋，确认纸上的名字和他递过来的身份证对上了，才把介绍信还给了他，指了指大厅左侧：“从 4号电梯上 7楼，找贾助理就行。”
“谢谢大哥。”沈弈秋连忙道谢，双手把介绍信仔细折好放回口袋，然后拖着行李箱往大厅里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滚过，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忍不住抬头四处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折射着光，走廊岔路比工地的通道复杂多了，没走几步就晕了方向，只能盯着墙上的电梯标识，一门心思找 4号电梯。
他光顾着抬头看头顶的指示牌，脚步没停，突然胳膊被一股力道狠狠拽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两步，撞进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里。鼻尖瞬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不是工地里常见的汗味和机油味，陌生又让人安心。他手里的行李箱也脱了手，“咔嗒”一声歪在地上，滚轮还在轻轻打转。
沈弈秋惊魂未定地抬头，才看见自己面前是一面擦得透亮的玻璃幕墙，刚才再往前一步，非得撞得额头发红不可。他从那人的臂弯里挣出来，抬头的瞬间却愣住了——南程宇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平日里略显随意的头发也梳得整齐，比在他家时更多了几分沉稳。
“南哥，你、你怎么在这？”沈弈秋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从领口到衣角都捋了一遍，手指紧紧攥着衬衣下摆，连头都不敢抬，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南程宇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行李箱，金属拉杆被他握在手里，指节微微泛白。沈弈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箱子砸到了他，赶紧上前想把箱子夺回来：“我自己来就行，南哥，刚才没砸到你吧？”
南程宇勾了勾唇角，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后背却悄悄动了动——刚才箱子边角磕在腰上，还真有点疼。“没事，我送你上去。”
沈弈秋站在原地没动，脑子嗡嗡的。南程宇送他上去？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来这里？难道……他快步追上去时，电梯门刚好合上，镜面似的门板映出他茫然的脸。他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可看着南程宇侧脸上冷硬的线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电梯停在九楼，长长的走廊铺着浅棕色地毯，踩上去没一点声音。南程宇走到走廊尽头，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嘀”的一声打开房门，动作熟练得像是来过无数次。沈弈秋跟在后面，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一切，难道都是南哥安排的？
进了房间，南程宇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沈弈秋才敢仔细打量。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米色的大床，书桌靠着墙，旁边是小巧的冰箱，角落里还隔出了一个迷你厨房，卫生间的玻璃门擦得透亮——这哪里是员工宿舍，分明是一间温馨的单身公寓，足够一个人舒舒服服过日子。
最让他心动的是书桌后的玻璃幕墙，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溪峰最有名的弋江湖。晨光洒在湖面上，碎金似的波光晃得人眼睛发亮，连带着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坐。”南程宇走到书桌前坐下，指了指床边的位置。沈弈秋拘谨地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盖上。南程宇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刚才若不是看见这傻子差点撞在玻璃幕墙上，他本来是打算躲着不露面的。
两人对视着，空气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南程宇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我也没想到这次的英才计划里会有你，你们 S地块是没人了吗？”
他承认，当初在名单上看见“沈弈秋”三个字时，第一反应是有人做了手脚——高中文凭，在一群本科、硕士扎堆的计划里，实在太突兀了。可等他翻完沈弈秋的档案，才明白 S地块的负责人为什么会选他。这个看起来木讷的年轻人，虽然只是个钢筋工，却把项目经理的活儿揽了大半：算工程量、盯施工质量、协调工友矛盾，连甲方那边的对接都做得井井有条。S地块能一直保质保量推进，沈弈秋的功劳占了大半，这可不是光靠包工头就能做到的。
沈弈秋却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当是南程宇在嘲讽自己能力不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硬了几分：“南哥，我不管您在集团是什么身份，要是觉得我来参加培训不合规矩，您大可以让集团把我送回工地。但您要是觉得我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拿名额，您尽管去查——我沈弈秋虽然没文化，却不会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他说着，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刚才还觉得能在这里遇见南程宇是件幸运的事，至少不用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可现在看来，连自己亲近的人都在怀疑他。
南程宇见他动了气，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妥，也不想再解释，干脆直奔主题：“这次的英才计划，是集团从基层选上来的人，给大家一个往上走的机会。你的基础比别人差，接下来三个月的课程会很辛苦，每周有周考，半个月淘汰一次，最后能留下来的只有 20人，还要再经过一个月试用期才能转正。要是没做好准备，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沈弈秋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心里却燃起一股劲。他不是来混日子的，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摆脱工地的尘土。他认真地听着南程宇讲集团的架构、培训的流程，连每个考核节点都记在心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走神的模样。
“我讲的你都听明白了吗？”南程宇见他盯着窗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南哥，我都听明白了。”沈弈秋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眼里闪着光，“我一定会留下来的。”他刚才不是走神，是在盘算着怎么利用每天的时间补课，怎么才能跟上别人的进度——有这么好的机会，他绝不会放手。
南程宇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忽然软了下来。他起身走到沈弈秋面前，手抬到一半，又悄悄收了回去——他想摸摸沈弈秋的头，又怕唐突了他。窗外的阳光落在沈弈秋的脸上，细软的绒毛都泛着金光，整个人像被裹在暖融融的光晕里，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奕秋，要加油。”南程宇的声音放得很轻，“抓紧一切机会向前跑，一直跑。”一直跑到我身边来，这样我就能带你看看我的世界，不用再让你在尘土里奔波。
他轻轻拍了拍沈弈秋的肩膀，转身往门口走。他知道沈弈秋好强，不喜欢靠别人，可他还是忍不住做了点小动作——这栋宿舍能看见弋江湖的房间只有两间，一间在九楼，一间在顶楼。他能给的不多，只有这扇能看见好风景的窗户而已。
“南哥，我会的！谢谢你！”沈弈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南程宇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声说：“不用谢我，你是靠你自己。”
推开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眼门牌号——902。以后，他应该会常来这里“路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