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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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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秋刚把手里的钢筋扎牢，就被工头老王喊住了。他擦了擦额角滚下来的汗珠，黝黑的脸颊上印着几道灰痕，洗得发白的工装沾着水泥点子，却依旧挺直了脊背跟着老王往办公室走。
“弈秋啊，你在我手下干了也有五六年了吧？”老王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当年那个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少年，如今肩膀宽了，手臂上练出了结实的肌肉，连看图纸的眼神都透着股专业劲儿——工地上谁都知道，沈弈秋认死理，做活从不偷工减料，有好几次他想在钢筋密度上省点事，都被沈弈秋拿着规范一条条指出来，说“这地方偷工，将来楼塌了要出人命”，弄得他又怕又佩服，心里总想着这孩子可惜了。
“王总，您找我是有啥急事？”沈弈秋还惦记着没扎完的钢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老王这笑眯眯的模样，不像是要批评人，但也实在猜不透用意。
“急啥，先坐。”老王递过去一杯凉茶，顿了顿才开口，“我听说你现在也单身了？我看你这小伙子人踏实，想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弈秋打断了：“王总，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他垂了垂眼，声音低了些。虽说和姜琳娅只举行了订婚仪式，可在他心里，那就是他曾经的爱人，旁人怎么看不重要，他自己得认这个理。
“我知道！不就是办了场订婚宴嘛！我当时还参加了呢！”老王有点急，嗓门不自觉拔高了些，“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倔？当年我就劝你，那姑娘看着不靠谱，你偏不听。现在我给你介绍我侄女，咋就不行了？”他侄女汪巧在集团做行政秘书，长得清秀，工作也体面，他琢磨着沈弈秋这人才，配自己侄女不算委屈，可这小子倒先摆起谱了。
“王总，您侄女条件好，我高攀不起。”沈弈秋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坚决。这不是老王第一次提相亲了，他不是不懂好歹，只是怕万一谈不拢，伤了和老王的情分，以后在工地上不好立足——他这碗饭，全靠老王照拂着。
“你就不能见见？成不成另说啊！”老王几乎是恳求着，伸手想拉他，却被沈弈秋轻轻避开。眼看沈弈秋油盐不进，老王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慢悠悠地说：“行吧，不逼你了。不过今天集团下了通知，工地上能推荐十个优秀员工去集团深造，带薪学习，学完了还能进总部。咱们地块就一个名额，你说这机会好不好？”
他摩挲着手里的搪瓷茶缸，缸沿都磕出了豁口，眼神却紧紧盯着沈弈秋。这几天工地上好几个人找他，送烟送酒的，他都没松口——这群小伙子里，也就沈弈秋有这个潜力，就算不谈相亲的事，他也打算把名额给这孩子，只是心里总存着点私心，想再争取争取。
沈弈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不是不动心，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就是集团最边缘的“临时工”，哪天项目停了，就得卷铺盖走人。要是能去深造，那就是把“临时工”的身份换成铁饭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可一想到老王刚才提的相亲，他又硬起了心肠：“王总，我能力不够，您还是给别人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弈秋！你给我回来！”老王“啪”地放下茶缸，声音里带着无奈，“你这孩子，咋就听不进劝呢？好了好了，我不逼你相亲了还不行吗？”
沈弈秋停下脚步，转过身，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看不上老王的侄女，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更不想用感情换机会。
“弈秋啊，”老王的语气软了下来，起身帮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咱这工地庙小，装不下你这尊佛。我知道，这几年你没走，都是为了供你那个女朋友读书，现在你一个人了，咋还不替自己想想？这名额就是为你量身订的，你得去。”他顿了顿，又说：“这名额我推了多少人，就留着给你。将来你出息了，别忘了回来看我们就行。”
沈弈秋捏着老王递过来的条子，指尖有些发颤。他走出办公室，阳光晃得他眼睛发酸——带薪学习，进集团总部，这些话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上。他不是不想要，只是觉得这份幸运太沉，沉得让他不敢轻易接。
回到工棚，任磊正坐在床边扣手指，指缝里的黑灰嵌得很深，连指甲盖都透着点黑。看见沈弈秋进来，他立刻凑上来：“小秋，老王又给你说他那侄女了？我跟你说，也就他觉得他侄女能看上咱们——咱这三无人员，没房没学历没背景，谁看得上？”
沈弈秋愣了愣，问：“我们这种人，到底是哪种人？”
“还能是哪种？”任磊撇撇嘴，“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哪天工地黄了，就得去下一个工地漂着。也就你，还想着好好干活能有出息。”
沈弈秋攥紧了手里的条子，喉结动了动——他想把好消息告诉任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赌，万一任磊嫉妒，或者传出去被其他人知道，说不定会惹出麻烦。就算任磊是兄弟，人心这东西，太复杂了。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他低声说。
“出去？去哪？”任磊瞪大了眼睛，“你别是因为分手的事想不开吧？钱都不赚了？”
“不是……”沈弈秋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行了行了，想去就去。”任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总闷在工棚里也不是事，想开了就回来。”
沈弈秋没再说话，只是把条子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工棚外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满是灰尘的床铺上。他知道，这张条子，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怕这份幸运，会被人心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