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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余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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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像一种低烧，不剧烈，却顽固地侵蚀着四肢百骸。苏晚提前离开了工作室，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超市采购晚餐食材，也没有回应蒋哲约他晚上打游戏的讯息。他直接回到了顾晏为他安排的那间公寓——一个简洁、明亮，却始终未能让他产生“家”的感觉的空间。
他没有开灯，在逐渐昏暗的暮色里静坐了很久。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是工作群的消息，或是顾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那些光亮和声音，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盯着黑暗中某个虚无的点，脑海里反复闪回的不是沈砚清与楚然并肩的画面，而是更早之前，沈砚清将他按在玄关墙壁上，用冰冷又灼热的目光锁住他，说“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时的样子。
那种被绝对占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竟然带着一种诡异的……安心。至少那时，他是被强烈地“需要”着的，哪怕那种需要是扭曲的、毁灭性的。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每个人都似乎有归处，有牵绊。而他，像一个被无意间遗落在这里的孤魂。
接下来的几天，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正常。准时上班，专注工作，甚至比平时更沉默地完成所有分内之事。但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任何可能与沈砚清相关的信息。他会下意识地翻看财经版面，会在搜索修复资料时，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个名字，又迅速删掉。他像患上了一种轻微的精神强迫症，明知不该，却无法自控。
顾晏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来的次数多了些，停留的时间却更短，仿佛只是来确定他是否还“完好”地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他带来一盆需要更多光照和照顾的琴叶榕，笑着说：“给它找个事做，免得你总胡思乱想。”
苏晚接过那盆植物，低声道谢。他明白顾晏的用意，也感激这份不着痕迹的关怀。可是，当他的手触摸到那湿润的土壤和挺阔的叶片时，心里想的却是，沈砚清别墅里那些名贵的、被园丁精心伺候着的兰花。一种熟悉的、关于比较和自身价值匮乏的刺痛感，再次隐隐作祟。
周五晚上，工作室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聚餐，庆祝那批外销水彩画修复项目圆满结束。地点选在一家热闹的川菜馆。同事们都很高兴，互相敬酒，气氛热烈。苏晚也被灌了几杯，辣意和酒意一起涌上来，脸颊发烫，头脑却异常清醒。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刚来工作室不久的年轻女孩，性格开朗，喝多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她凑近苏晚，带着酒气笑嘻嘻地问：“苏晚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手艺又好，肯定有女朋友吧？或者……男朋友？”
声音不大，但在略显嘈杂的环境里，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晚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周围的同事似乎也听到了，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没有。”他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声音干涩。
“怎么可能！”女孩不依不饶，“要求这么高吗？还是心里有人了？”
心里有人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刚刚勉强平静下来的心湖。沈砚清那张冷漠俊美的脸，楚然依偎在他身边的样子，镜中自己破碎的倒影，药物带来的麻木与平静，逃离时的恐惧与决绝……无数画面碎片轰然炸开，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抱歉，”他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不顾同事们错愕的目光和女孩歉意的表情，他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和探究眼神的空间。
走到街上，寒冷的夜风一吹，他忍不住俯身在路边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难受。酒意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无处遁形的狼狈。
他靠在冰凉的电线杆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划出一道道流光溢彩却转瞬即逝的痕迹。
原来，有些余震，来得如此迟缓，却又如此猛烈。
它不摧毁你的房屋，却能让你的立足之地，寸寸龟裂。
他抬手，用力按住了突然刺痛起来的太阳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某人指尖抚过时的、冰冷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