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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伪装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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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聚餐失态后，苏晚请了两天假。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手机调成静音，任由屏幕一次次暗下去又亮起，大多是顾晏和蒋哲的未接来电和讯息。他没有回复，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那种熟悉的、被掏空后的虚无感再次攫住了他，比戒断反应更可怕的是，这一次，连对药物（或者说，对沈砚清所代表的那种扭曲“稳定”）的渴望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一种彻头彻尾的疲惫，仿佛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第三天清晨，天色未亮，他却自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镜子里的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但眼神里那种惊惶失措的崩溃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他仔细地刮了胡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甚至强迫自己喝下一杯牛奶，吃了一片吐司。然后，他出门，走向工作室。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外面。这间工作室，这份工作，是顾晏为他争取来的，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苏晚”自己的东西。他不能连这个都失去。
推开工作室的门，熟悉的颜料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个早到的同事抬头看他，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解释，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作台。
“苏晚，”工作室的负责人，那位姓周的老先生，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你来得正好。之前你修复的那批外销水彩画，收藏家很满意，这是尾款和一份新的委托意向书，点名希望由你负责。”周先生将文件递给他，语气平和，仿佛他那天的提前离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苏晚接过文件，指尖触及纸张，感受到一点真实的触感。“谢谢周先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稳。
“身体好些了？”周先生看着他，目光温和而锐利。
“好多了，只是有点肠胃不适。”苏晚垂下眼，给出一个准备好的、无懈可击的理由。
周先生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休息，别太拼。”
一整天，苏晚都埋首于工作。他主动接手了一份极其枯燥、需要极大耐心的任务——清理一批刚从地下库房发现的、受潮严重的清代古籍。动作机械而精准，用软毛刷一点点扫去书页上的霉斑和灰尘，再小心地用特制的纸张进行加固。这个过程缓慢，重复，不容许任何分心。他需要这种绝对的专注，来填满大脑，阻止那些不受控制的念头滋生。
他表现得无比正常。甚至比平时更“正常”。会和同事讨论技术细节，会在午休时听大家闲聊并适时地露出浅淡的笑容，会在下班时仔细清理工作台，将工具摆放整齐。
顾晏在傍晚时分来了。他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附近一家广式茶楼的点心。
“听说你回来上班了。”顾晏将保温袋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不易察觉的担忧，“还好吗？”
苏晚正在洗手，水流声哗哗作响。他关掉水龙头，用纸巾慢慢擦干手，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嗯，没事了。就是那天有点不舒服，扫了大家的兴，挺不好意思的。”
他的语气自然，态度得体，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为身体不适而短暂失态、如今已恢复正常的同事形象。
顾晏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苏晚能感觉到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在他脸上细细描摹，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甚至主动走上前，打开保温袋：“是虾饺和烧卖吗？正好有点饿了，谢谢你，顾晏。”
他叫了他的名字，语气熟稔而感激。
顾晏眼底深处的某种情绪似乎松动了一下，他笑了笑，语气放松下来：“趁热吃吧。”
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安静地吃着点心。苏晚吃得很少，动作斯文，偶尔抬眼与顾晏视线相撞，会回以一个平静的眼神。他甚至在顾晏提起下周某个艺术讲座时，表达了适当的兴趣，并表示如果有空会去听听。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名为“正常”的面具，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戴得更紧，更牢。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顾晏离开，工作室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时，那强撑起来的力气瞬间消散。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臂弯。
伪装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
而他的内心，早已是一片被反复践踏后，寸草不生的荒原。
裂痕不在表面。
它们向内生长，如同无声蔓延的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着他仅剩的、试图维持体面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