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第93章 茶香暗涌与心魔低语 ...
-
秦家老宅,颐年堂的热闹与温情,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某些暗流阻隔在外。
然而,总有人不甘心被排除在这份圆满之外,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撬动这看似稳固的格局。
楚知薇便是其中最执着,也最危险的一个。
传家玉佩的风波过后,她沉寂了数日,并非放弃,而是在冷静地观察与盘算。硬碰硬已证明是下策,秦砚修的维护固若金汤,秦老夫人的态度更是鲜明。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从内部瓦解这份认可的力量。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个被众人或多或少忽略,却又身份特殊的人身上——秦夫人,柳如蕙。
这位秦家的女主人,常年深居简出,性情清冷,与自己的儿子尚且疏离,更遑论对外人。
但楚知薇记得,在顾清越出现之前,柳如蕙对她,虽谈不上多么热络,但至少比对其他世家小姐要多几分温和,偶尔还会与她谈论几句画作或插花。
那时,圈内人都认为,她是秦夫人默认的儿媳人选。
如今,这份“默认”被打破,柳如蕙对顾清越的态度更是显而易见的淡漠。
这,就是楚知薇的机会。
她精心挑选了一个午后,带着一份据说极难寻到的、关于古代工笔花鸟画的孤本影印册,以探讨画技为名,递了帖子前往秦夫人独居的“静心苑”。
静心苑如其名,环境清幽,陈设雅致,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不像颐年堂那般充满人气与底蕴,这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理,却无人真正居住的陈列馆。
柳如蕙在偏厅接待了她。
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旗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容貌姣好却面色苍白,眼神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疏离而空茫。
“秦阿姨,”楚知薇换上最得体的温婉笑容,语气亲昵又不失恭敬,“偶然得了这本册子,想起您素爱工笔,便冒昧送来,希望没有打扰您清静。”
柳如蕙的目光在那本装帧精美的册子上停留片刻,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有心了。”声音清淡,没有什么情绪。
佣人奉上清茶,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厅内那股无形的隔阂。
楚知薇并不气馁,她深知柳如蕙的性子,耐心地陪着聊起了画作,从用笔到设色,从意境到传承,她本就精通此道,言辞得体,引经据典,倒是渐渐让柳如蕙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专注。
“……所以说,这画中的鸟雀,虽姿态各异,眼神却都透着一种惊惶不安,与繁花似锦的背景形成对比,可见画家当时心境之复杂。”楚知薇轻轻放下茶盏,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更深处,“有时候,外表的繁华锦绣,未必能掩盖内里的惶惑与危机,人和物,皆是如此。”
柳如蕙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接话,但眼神微微闪烁,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
楚知薇捕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忧心忡忡。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秦阿姨,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柳如蕙抬起眼帘,那双与秦砚修相似却空洞许多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是关于……砚修哥哥的。”楚知薇刻意用了个稍显亲旧的称呼,观察着柳如蕙的反应。
果然,提到秦砚修,柳如蕙的眼神波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瞬间的在意,没能逃过楚知薇的眼睛。
“砚修哥哥如今……对那位顾小姐,似乎是极为上心的。”楚知薇语气委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我们这些旁人看了,自然是替他高兴的。只是……我总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柳如蕙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份关注,已然不同。
楚知薇倾身,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又像是在诉说无尽的忧虑:“秦阿姨,您也知道,那位顾小姐……身世毕竟简单了些。她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见识、心性,恐怕……与咱们这样的家庭,终究是有些差距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柳如蕙的神色,见她没有反驳,便继续道:“砚修哥哥性子冷,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不同,我自然是希望他好的。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怕……怕他只是一时被某些表象迷惑,看不清内里。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的话,像是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滴入柳如蕙原本就并非清澈的心湖。
“而且,”楚知薇的声音更轻,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我听说,顾小姐性子跳脱,行事有时……不太顾及后果。上次傅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虽说砚修哥哥护住了她,可终究是惹了麻烦,也让秦家跟着担了风险。我是怕……长此以往,她会给砚修哥哥,乃至整个秦家,带来更多不可预知的麻烦和……危险。”
“危险”二字,她咬得极轻,却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柳如蕙心底那扇最恐惧的门。
柳如蕙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白色。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长子,那种失去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她拼命保下的砚修,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的儿子……难道也要因为一个外来的人,而陷入不可控的“危险”之中吗?
楚知薇看着柳如蕙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适时地停下,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留给对方消化和想象的空间。
厅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的风声细微可闻。
良久,柳如蕙才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毕竟是老夫人认可的人。”
这话,像是一句陈述,又像是一句无奈的叹息,更透露出她内心的挣扎与无力。她无法违逆老夫人的决定,但那深植于骨髓的恐惧,却被楚知薇巧妙地勾了出来。
楚知薇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一派真诚:“奶奶自然是眼光独到,疼爱小辈。只是……奶奶年纪大了,或许更看重眼缘和热闹。而秦阿姨您,才是砚修哥哥的亲生母亲,他的安危、他的未来,您才是最应该操心,也最有资格操心的人啊。”
她将“亲生母亲”和“资格”几个字,轻轻巧巧地抛了出来,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柳如蕙心中最敏感、也最无力的地方。
是啊,她是他的母亲。可她这个母亲,为他做过什么?她连靠近他都做不到。如今,他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可能带来“危险”的人,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吗?
一种混合着恐惧、愧疚、以及被楚知薇话语煽动起来的、对顾清越潜在的不满与戒备,在柳如蕙心中慢慢滋生。
楚知薇见好就收,不再多言,又陪着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画作话题,便起身告辞。
柳如蕙没有留她,只是在她离开时,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楚知薇走出静心苑,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冰冷。她知道,种子已经种下。柳如蕙的心魔,就是她最好利用的武器。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只要让这位内心充满恐惧与无力感的母亲,对顾清越的存在感到不安和排斥,那么,秦家内部就永远会有一道无形的裂痕。
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适时地,再浇上几瓢油即可。
“顾清越,”她坐上自家的车,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以为得到老夫子的认可就高枕无忧了吗?真正的风雨,往往来自看似平静的屋檐下。我们……慢慢来。”
静心苑内,柳如蕙独自坐在偏厅,许久未动。楚知薇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危险”、“麻烦”、“不可预知”……
这些词汇与她内心深处对失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渐渐凝聚成对那个名叫顾清越的女孩,一种模糊却坚定的负面印象。
她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仿佛看到了长子欢快奔跑的身影,又仿佛看到了秦砚修冷峻沉默的侧脸。一种巨大的、无法排解的忧虑,如同潮水般,将她缓缓淹没。
茶已冷,香已散,唯有心底的暗涌,开始悄然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