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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白 ...

  •   5月18日

      天气阴

      感觉一切都很不对劲。

      *

      接连的事和噩梦终究还是影响了状态,丛叙在住处休息了整一天,隔天周日早上是被隔壁夫妻的吵架声吵醒的。

      “妈的你就天天吃白饭,老子娶你有什么用!”“孩子不是我照顾?家务不是我来做?你天天下班回家不是玩游戏就是看视频!拿这点死工资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啦?!”

      一阵乒乒乓乓,女人的尖叫几乎穿透房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现在就去你们单位告你!!!”

      “……”

      丛叙揉着脖颈从床上坐起,神游了好一会儿才下床,趿拉着鞋走进三步外的卫生间。

      今早勉强恢复了精气神,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只是四肢偶尔还有点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

      丛叙快速洗漱完,到隔壁的小厨房做早餐。

      说是“小厨房”,其实就是个勉强能转身的小房间。两年前他考上誉清的高中部,和母亲一起搬来了本地,由于当时手头拮据,挑挑拣拣了很久才找到目前住的出租屋,出租屋是个三室户,年久失修再加上距市中心极远接近郊区,租金很便宜,因此最终选定这里。丛叙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只有周末才会回到这。

      他一般六点起,但今天提前被吵醒,睁眼时才五点半,因此有充足的时间做事。

      丛叙找出昨天洗好的废弃床单,仔仔细细剪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用作蒸笼布,又把洗净的糯米填进去蒸。

      白色蒸汽咕噜咕噜往上腾,隔壁的摔打吵架声越来越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丛叙面不改色,就着声音“嗒嗒嗒”地切完了香菇玉米洋葱等配菜,上锅倒油,炒香洋葱香菇,再往里加肉沫炒熟。

      已经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聚在了隔壁门口,议论声隔着墙嗡嗡嗡地传进来,丛叙利索地调料汁倒入锅中,加开水和玉米粒,蒸笼冒汽开始发出乌鲁乌鲁的响,他将糯米翻来覆去确定熟后挖起,和着配菜一起在锅里搅拌,最后洒上盈盈葱花,熄火。

      隔壁的家庭伦理剧到了高潮,已经从隔壁门口吵到了他门口,铁门好像被人锤了发出嗙的一声巨响,丛叙眼皮都没抬,擀了三十来张饺子皮,接着一个一个包好馅,上蒸笼。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门口,倚在门上听了会儿外边的动静。

      门外的声音不久后就歇下来了,围观群众请来了小区物业的调解员大妈,中老年妇女正凭三寸不烂之舌、孜孜不倦地教育不合的夫妻,“谁家还没有个吵架的夫妻”“差不多就得了”“大家各退一步日子就还能过下去嘛,你们不管不顾也要看看孩子啦”。

      蒸汽氤氲在屋中,模糊了人的面孔,丛叙开窗通风,把蒸好的烧麦分成四份,一份当今天早上的早餐,一份打包带到学校,另外两份则用一次性餐盒分装好。

      他拿着那两份烧麦,拉开了大门,门外伦理闹剧的主人公们已经回到隔壁,剩一些围观群众睡眼惺忪也在散去,其中有个戴红袖章的大妈正准备下楼,看见他时一愣:“小叙,这么早就起床啦?”

      正是刚刚苦口婆心说服隔壁的调解员苏大妈。

      丛叙将其中一份烧麦递给她:“嗯,给您的烧麦。”苏大妈在他们母子刚搬来时帮了不少忙,住处突然漏水停电什么的一般也是通过大妈找物业,熟人办事的效率在本地总是要高一些,丛叙周末只要在家就会给物业送自己做的吃食。

      苏大妈顿时喜笑颜开:“哎呀,你这孩子就是这点不好,总跟我们瞎客气,”她接过餐盒,“你母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在医院治疗,费用已经付清了。”当时母亲发病晕倒就是被苏大妈发现的,在知道他们家境穷苦的时候也曾一度想帮忙筹钱,但被丛叙委婉拒绝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一道视线从楼梯口那投过来,丛叙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视线主人慌忙收回的目光,一阵蹒跚的脚步声,楼梯口的住户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丛叙目光黯淡一瞬,苏大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诶呦那家伙怎么还是这样子哩?”她拍了拍丛叙的肩,“没事啊小叙,姨一定找个时间给你们说和说和。”

      说和?没有矛盾和误会,哪来的说和一说呢?

      丛叙若无其事地把手上另一盒烧麦放下,冲苏大妈点头:“没关系的,姨,您有时间了再说。”

      他转身回去,又被苏大妈拉住:“诶小叙,这个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大妈朝楼梯口努了努嘴。

      关上门,丛叙打开那个用红纸包裹住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摊朱砂粉。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

      原本想直接过去问问,但丛叙想到对方的态度,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把红纸包搁到一旁,开始做其他的事。

      卧室的床板塌了,还好物业送了多余的木材来,丛叙叮铃哐啷敲了老半天,才勉强把床板补上,完了开始打扫卫生,一周没回来,家里也没人,不生火没人烟,灰尘早已积了一层。

      红纸包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看他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又看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丛叙单肩挎着书包,路过茶几时停顿一下,把红纸包揣在了手心。他锁好门,走到楼梯口敲了敲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里还有一个乌青的木门,那木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丛叙抿了抿唇:“是我。”

      木门内顿时安静下来,丛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对方的声音再响起,手机屏上的时间一次次亮起,时间已不容许他再多做停留,丛叙只好将纸包放回书包离开。

      楼梯口的感应灯短暂亮起后又熄灭,晨间郊区雾浓,青白色调涂满整个楼道,贴满小广告的墙边,乌青木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

      然而丛叙并不知道,他嚼着烧麦,上了最早一班去市中心的公交。道路崎岖,颠簸车辆载着满车昏昏欲睡的人,丛叙坐在靠窗,翻开自己备课的笔记,他从高一就开始干起了家教兼职,无奈那个时候年纪轻经验浅,被中介骗去一笔信息费,试完课后又屡屡被拒。后来他暂时放下这个想法,专注学习拿回了好几个金牌,家教工作反而自己找上了门。

      出租屋到上课地点要两小时,他抓住时间备完了课,又把学校布置的作业也写完,踩着点到达。

      正午的眼光刺眼,丛叙从学生家出来后又径直赶往下一个兼职点——附近的一家羽毛球馆。羽毛球馆的老板见到他挥了挥手:“丛叙来了啊!给你留的饭在那呢!”趁着丛叙吃饭的这会儿功夫,老板放下手头工作坐到他身边:“丛叙啊,你知道这个月找你的人有多少吗?”

      丛叙腮帮子一动一动,看着老板不说话。

      老板比划:“这个数!”

      是笔不错的收入了。

      他凑近丛叙,拍了拍对方的肩:“好小子,一堆人指名道姓要你当陪练,你想想咱能赚多少?真不打算全职做这个啊?”

      丛叙早已想好了说辞:“老板,我还要高考。”

      做陪练兼职确实还可以,但它到底是个体力活,自从丛叙发现附近夜店人流量大、调酒师收入不菲后,他就再没想过把晚上的时间也分给陪练兼职,何况私人球馆的生意更看重客源和人脉。

      老板只好可惜地拍了几下腿。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丛叙临走时被人喊住:“教练!”

      他回头,喊他的人是球馆的学员之一,一个平常挺腼腆的男生。丛叙还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一直往这边看,看上去是男生的同伴们。

      干什么?找他切磋?

      这种事不少见,丛叙赶时间,敷衍道:“不好意思,我已经下班了,切磋的话可能得等下周。”当然,加钱另说。

      然而男生却慌忙摆摆手,脸甚至还红了:“不不不,教练,我不是这个意思。”

      丛叙:“?”

      丛叙站住,边用手背揩去下巴上的汗珠,边抬眸看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哪想男生在他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只听他支支吾吾说:“我、我关注你很久了,能加个Chat吗?”

      “……?”

      脑袋反应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展开,但不远处的骚动却越来越大,细碎的话音传进他耳朵:

      “我去,近看这个颜值真的绝了!”

      “会答应吗?”

      “有戏有戏,没拒绝就有机会。”

      “但他看上去不是好接近的样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相似的场景和躁动在校园里也出现过,丛叙一比对,几乎立刻猜出了男生的想法。

      说实在的,他以前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但反应过来的那一秒并不是恶心,而是想起了另一个人,红衣迤逦,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古灵精怪神神秘秘,但也率真坦荡,感兴趣就直勾勾看,讨厌就毫无顾忌的抱怨。

      仿佛浓雾中燃烧的红枫,连短暂的接触都不可避免被灼烫。

      那样的人,大概会直接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吧。

      短短走神一秒,丛叙没有让对方等很久,他沉吟一会儿,认真道:“抱歉,不太方便。”

      男生涨红了脸,显得有点无措,踌躇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继续说:“呃,教练,我平常不会经常打扰你的,真的,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看得出来是老实人豁出去了,但丛叙道:“不是你的问题,我一般不加别人的Chat,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周球场见。”

      他故意咬重“球场”两字,委婉而明确的表态。

      这类情况不少,这套说辞丛叙也用得很熟,大部分情况下对方也愿意顺着台阶下,给彼此留一个体面。

      但这只是大多数。

      他转身走的那一刻,不远处一下炸了锅。

      丛叙没去管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赶时间,然而紧接着就有声音围了上来:“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朋友只是想加个微信而已,诶你给我站住!”

      手臂被人猛地拉住,一股寒意却在此刻冲上脑后,整个后脑瞬间麻了,丛叙偏头,看见了一只浮肿的、蠕虫密密麻麻布满手指的手。

      那只手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丛叙甚至能看见青白的指甲穿透衣料,陷进了皮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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