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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缱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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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事后,正心旌摇荡,躺在床上,芝麻突然来了。
芝麻虽然年纪不小,但非常爱管闲事,常在家来回巡视。
看到杨冰,过来仰头一番亲热又矜持的咿咿呀呀。
杨冰握住她前爪诚恳道歉:哇。你来啦。以后经常来看你。
重新躺回去,又有点尴尬。感觉自己急吼吼的好像在许诺什么。
于是默默平躺,假装沉思。
文映轩没放过他,凑上来问:在想什么?
他趴在杨冰身上。白皙的右肩有一道肿起来的血痕。
是刚才弄的。
杨冰抱住他,在那道血痕上吻了几口,文映轩“斯哈”一声躲开,缩进他胸前。
杨冰说:觉得臣服欲望很快乐。
非常后悔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原则。
甚至连那个原则是什么都快忘了。
文映轩笑了一声。他说:你现在……
杨冰窘迫呵斥他:你现在最好不要出声。
文映轩从善如流:噢。
这晚是重逢以来最激烈的一晚。简直超过了他们的第一次。
或许因为小别胜新婚。或许是磨合到现在,二人已很有默契,非常轻松便能水乳交融。
更可能因为秘密已经撕开,所以文映轩更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坦率。
这种坦率与重逢后一度跳脱的无厘头不同,带有一种独属于他们二人关系的风格。
杨冰心想,文映轩应该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不然他就会知道,有时候恋爱会改变一个人,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跳脱出一个新的自己。
亲密关系是最能够让自我跃然而出的一种方式。
文映轩问:你还恨我吗?
杨冰哂笑:你以为韩剧呢?我为什么要恨你。
文映轩说:不恨我又怎么要分手。
他斜睨着杨冰:行吧,我换个词,心有芥蒂。
杨冰琢磨着这个问题,半晌说:更多是觉得造化弄人。突然不想面对个中纠结。
文映轩说:不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么?
他对这个问题很执着,大概文映轩确实很不愿意成为杨冰眼里一个“丑恶的人”。
杨冰说:你那时也才17岁。而且你也没伤天害理。
文映轩说:那现在……还想走吗?
杨冰说:不想。
文映轩说:那以后呢?
杨冰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你让我睡一觉,我再和你慢慢聊。
文映轩摇头:我不敢睡。
杨冰诧异:为什么?
文映轩说:我怕这一切是假的。我希望黎明不要来。
他突然在黑夜里笑了笑:这是一首歌。黎明不要来。
他轻轻哼起来,用粤语。
眼睛在夜色里亮莹莹的。
这简直是个如梦一样的时刻,杨冰静静听着,有点不敢呼吸。
好听吗?文映轩问。
杨冰点头:好听。简直像聂小倩上身。
两人都笑。
杨冰问:我是不是还没有你一些同学听你唱歌的次数多。
一起想了想,发现这竟然可能是真的。
文映轩难以置信地直起身:难道高中我都没在你面前唱过歌。
杨冰说:嗯哼。
弹过琴,但没唱过。
文映轩情意绵绵说:以后都单独唱给你。
杨冰说好啊。
文映轩自己应该不知道,他躺着唱歌的样子,尽在掌握,也很投入,还很温柔。
文映轩说:其实是不是有很多事,我们都还没什么时间做过。
杨冰:比如?
文映轩说:比如唱歌,旅游、爬山、打羽毛球……
很多很多很多。两人开始幼稚地争相列举,然后发现其实两人共处的时间确实也不长。
重逢毕竟也才这么久。
为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了。文映轩轻声念叨。
因为中间的跨度很长。杨冰理性分析。
且走得费尽心力。他想。
文映轩畅想:什么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超过分开的十年。
杨冰环抱住他的背,跟他细细接吻。
慢慢会的。他轻声说:幸福的时间过得很快。
他心里感叹: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总是说一些不被要求的承诺。
文映轩用脸摩挲他的腮边:你睡吧。睡醒我们再说。
杨冰有点挣扎。盖因他对“睡醒再说”这四字,已有一些朦胧的阴影。
但他确实累了,依稀觉得和文映轩的这一路,仿佛也到了一个稍微可以歇歇的拐弯处。
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
杨冰和老大说,他要再休几天假。
老大没有问啥,就说:可以。
但又补充:反正你最后那个项目不能出差错。
杨冰说放心啦,一定。
挂了电话,看文映轩在旁边盯着自己,问:休假是为了陪我吗?
杨冰说是啊。
他自认是服从冲动,尽量多的呆在文映轩身边。
但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单方面休假并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于是他要求文映轩也休假。
文映轩有点错愕:你要干嘛?
杨冰说:满足□□。和你细说从头。
文映轩晚间百依百顺,白天就矜持很多,一本正经说:珍爱身体,来日方长。
杨冰笑到。
其实他模糊的想法是,觉得文映轩需要人陪着。
二来是他在这段日子琢磨了很多次之前的分手,发现自己本质上大概其实没有安全感。
或者说,提分手,外看像是不能原谅过去,其实可能是源于没有安全感的隐晦的报复欲。
对曾经可能因为陈丽才接近自己的文映轩,对当年就那样离开的文映轩,对轻易就能让自己满怀欲望的文映轩,对促成了这一切却仿佛可以克制着自如离去的文映轩。
……那不妨现在肆意补一补。
他不会承认,昨天文映轩的态度,深深满足了自己。
文映轩听他吐槽从前……不由一脸无语。
他说:谁……我才不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我也根本没有自如离去。
他自嘲:我充其量也就是没有跪下来求你。
杨冰笑:那你现在跪?
文映轩作势双膝一软。
杨冰说:嘴里怎么还在吃东西呢?……态度感觉不太端正。
文映轩“噗”的笑出声:你还真演上了你。
他说休假前也得再去一次办公室。
虽然什么都还没发生,杨冰却不乏莫名的心有余悸感,和他商量:所以打算报警吗?
文映轩说:没有。
怕杨冰误会,文映轩解释:不是不报,是一般的流程真的没什么意义。几年前曾经报过,但是半个月后他就出来了。
杨冰说: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事儿。
文映轩皱眉:有什么可说的,在我心里他就是个挥之不去的臭虫。
我十年没见你,重新勾搭你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和你谈起视线之外的那些臭虫。
文映轩的刻薄,有一种娇嗔,也有一种没心没肺的不屑和残忍。
杨冰还是被逗笑了。他说:但是很危险。
文映轩说:我不怕。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良久才补充:你相信我,这种人往往外强中干。
杨冰没有和他争辩,只说:我送你上班。你在办公室弄你的,我到附近超市买点菜。
休假刚第二天,段阳约他吃饭,说自己出差回来了。
杨冰想了想,说:那你来文映轩家吧。
段阳在电话那边大惊失色,杨冰都能想象出他脸上走马灯一样的表情。
他说:得了,你装什么如梦初醒。来吧,我做饭。
你有口福了我跟你说。
到了晚上,段阳按导航过来,杨冰去给他开门,发现他脸上有一种可能从接电话起就没消去的噤若寒蝉。
他首先是看了看杨冰的身后,没看到文映轩,于是偷感很重地说: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啦?
杨冰好气又好笑:对啊,怀上几个月了,怎么了,贺礼带了没。
段阳真的从身后拿出一袋水果,说:先收着,回头我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段阳很久没吃过杨冰做的饭,整个赞不绝口。
他几乎从会说话开始,就很擅长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是以文映轩也一直很待见他。
他又会搞气氛,撺掇着要喝酒。
酒桌上,好像家属团代表一样对文映轩说:杨冰这人看着有点冷漠,但内心还是个渴望爱的小男孩,你包容一下他。
杨冰当时正给烤架上放食材,本来就热气蒸腾,这下更是血冲上头顶,简直想把鱿鱼甩他脸上。
文映轩看了一眼杨冰,倒是说不出的含情脉脉。
等文映轩起身去阳台的时候,段阳又凑到杨冰耳边悄声问:你们是真的问题解决,还是又是情不自禁啊。
杨冰看他挺正经的表情,也认真答:可能不是你说的解决,但也确实情不自禁。
段阳说:你悠着点儿,不要到时候又要死要活的。
杨冰再次暴躁:我什么时候要死要活,我一直都在默默地爱断情伤。
文映轩正好进门,闻言和段阳一阵面面相觑,两人又都不太敢笑。
杨冰只能当没看见,顶着一头细汗,严肃地继续翻那几把鱿鱼。
一番胡吃海喝。临走段阳和二人说:那下次能带老婆来么?
杨冰说:行啊,有什么不行。
段阳特意把他拉出门说话: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长久么?
杨冰说:没想过,反正也不想离开。
段阳马上语重心长状:我希望文映轩不会为你所伤。
杨冰想了一下从头至尾的折腾,冷笑:谁伤谁啊。
段阳说:那下次我真把老婆带来啦?
杨冰莫名其妙:带就带啊,不是说了欢迎么。怎么,是要我们夹道欢迎?
段阳看着他,露出简直狎昵的笑容:你不懂,我老婆以前一直以为我们俩是一对 ,后来我和她一起了,她还经常意淫我和你。脑子里给我们编了一出大戏!……
杨冰囧到干笑:看不出你在她眼里还这么有艳福呢!
杨冰回来,看文映轩一脸轻快。边放餐具边唱歌。
他从后面抱住文映轩,说:这么高兴?是觉得对段阳官宣了?
文映轩罕见的没贫嘴,说:对啊……
气氛甜蜜到让两人都有点尴尬,杨冰于是说起深哥和段阳老婆的误会,边说边笑:我竟不知我和段阳竟是他们眼里的一对怨偶,因为囿于家庭压力不敢出柜……
文映轩表情莫测:那你们以前确实很亲密啊。
杨冰想起他从前偶尔谈起段阳就阴晴不定,恍然:不是吧?难道你也曾经这样觉得?
文映轩说:可不是么。
杨冰啼笑皆非:他直得一马平川。
文映轩认真分析:我小时候就没什么朋友,尤其没有你们这样程度的朋友,所以我其实曾经不理解你们的亲密。
直到后来你成了我的好朋友,我还没体味足够,感情就变质了。
他有点遗憾的表情。
接着又话锋一转:至于你那种把追求对象变成好朋友的本事,我倒也是没有的。
我就是个这么单纯的小可爱。他叹口气,把砧板重重卡进槽里。
杨冰忍俊不禁。
收拾完了,文映轩还在吃茶几上特意留出来的烧烤,他依然酷爱重口味。尤其是杨冰做的。
吃着,他突然平淡地问杨冰,有没有什么想问他又不太好问的问题。
杨冰佯做惊奇:我问你就会答么。
文映轩点头:可能会啊。你问问看。
杨冰说:所以是因为我姐才接近我么。
文映轩说:肯定是抱有好奇。但你本来也很特别。然后接近了……就完全是同龄人交往的心态了。
杨轩又问:所以高中就已经动心了么。
文映轩罕见的略带赧然:和你一样。
杨冰憋住笑。
又想了想:之前好像是有很多想问,但是此刻觉得也不急。
其实是一下也想不太起来。
文映轩调侃:因为和我的人身安全相比,那些也没那么紧迫么?
杨冰点头:确实。
文映轩吃完站起来,他洗完澡穿着黑白绒绒的家居服,莫名像一只高挑的史努比狗狗。
他歪头看着杨冰,说:其实有些事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并不是不愿意,纯粹说不出口。
杨冰心里触动,嘴上想让气氛轻松点:是什么惊天秘密么。
文映轩扯了下嘴角:反正最难于启齿又关系到你、不得不说的部分,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某种意义上都无关紧要。
他走过来,双臂搭上杨冰的肩膀,做出一个宛如少女的姿势 。
杨冰拢着他:突然这么妩媚是要干嘛?
文映轩坦然:没干嘛,天生妩媚。
杨冰笑,摸了摸他的脸。
他淡淡道:以前一直觉得我们的过去好像一条悬河,不真正落到哪里,我就没法安生。
现在……也不知算不算落下。
但是,我也没那么在乎了。
文映轩看了他几秒,眼神难以言喻,
他探过来吻杨冰,轻柔而缱绻。
杨冰想,这确实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哪怕他无需用力就能看出文映轩确有隐衷,但他对此已不再执着。
不知从哪一刻起,他突然想通了,时间能让他们重逢与连接,就必然能让一切渐入正轨。
他开始理解、并尝试接受所谓的“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