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答案 ...
-
那里曾经是医院员工和病人活动的地方，如今荒草丛生，显得十分破败。
但视野开阔，周围只有低矮的围墙和几栋距离较远的建筑。
最重要的是，这里大庭广众，很难安装隐蔽的监听设备，而他们只要控制好音量，低声交谈，被远处的人听到具体内容的可能性也很低。
第一次“约会”是个灰蒙蒙的下午。林晓和方堃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到了操场边缘。
方堃依旧扮演着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角色，眼神茫然地看着四周，偶尔会蹲下去拨弄一下石缝里的枯草。
林晓则跟在他身边，时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像是在安抚他。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清晰地传入方堃耳中：“休息一下吧。”
方堃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地面，嘴唇微动，声音同样低沉：“没关系，其实在丧尸潮爆发后，我很少能这么没有目的，单纯的发呆犯傻的时候……”
阳光透过云层，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远处有士兵巡逻的身影闪过。
过了一会儿，林晓再次开口，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情绪，低沉而伤感：“方老师……谢谢你和原圆。”
方堃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
此刻他的眼神是清明的，带着理解和温和：“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顿了顿，问道，“你怎么到今天这样了？”
林晓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方堃会问这个。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方荒芜的操场，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混乱而痛苦的日子。
“我和王俊伟、李丽，我们不是真正的家人。”林晓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恍惚，“到了这里，登记的时候，因为没有事实上的血缘或者婚姻关系，我们就被分开了。”
林晓的声音有些哽咽：“基地当时……秩序也很混乱，资源紧张，规定很严格。像我们这种‘非家庭单位’，原则上没有必要分配到一起。”
“李丽被直接送进了病院。”林晓的眼圈红了，“王俊伟因为身体还算强壮，有技术背景，被分配去了后勤部门，负责维护一些还能运行的设备。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那时候，基地对外宣称正在全力研发抗病毒血清，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实验样本。”
“后来，”林晓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像我这样的妖族，被要求签署协议，定期献血，换取在基地的居住权和基本物资。我……我签了。我想着，如果我的血真的能帮上忙，能救李丽，那也是值得的。”
林晓继续说着，“再后来，可能是因为我在人类社会隐藏的身份是医生，加上……签了那份协议，表现还算‘配合’，就被调到了周东安身边，打打下手，处理一些杂务。”
“消息来源多了以后，”林晓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她迅速用手背擦掉，“大概……大概两个星期后，我得到通知，说她没能挺过来……她接受了基地能提供的最好的治疗，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方案，但是……人力有时尽，病毒太厉害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助和悲伤：“我后来想办法偷偷去看过她的记录……确实，用的药，治疗方案，都已经是当时条件下最好的了。她只是……运气不好。”
方堃默默地听着，心中叹息。
他们三个辛苦来到北方基地求一个机会，却也没有得到眷顾……
方堃小声问道：“不是说有解药的么？”
林晓抿了抿嘴：“有，就是妖族的血清，不过提取的手段不是很高明，可能和这里的医疗资源有限有关，而且效果很不稳定。”
她皱了皱眉，努力回忆道：“大量的试验说明，注射血清对人类有效率不算高，而且人类有排异反应，凝血反应，并且……”
“很多人被丧尸伤害后已经病得很重了，就算是流感的疫苗也会引发一些发热反应，这个血清造成的发热影响更大……”
方堃很是费解：“听着这丧尸病毒和……和病毒似的。”
虽然他们一直这么叫，但是心理上从来没有把丧尸病毒当做“病毒”，那更像一种变异，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丧尸病毒，像个病毒。
林晓苦笑了一声：“是呀……好像流行病啊……”
方堃愣了一下，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晓生怕他暴露，转念一想时不时发神经本来就是方堃要表演的内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好奇。
方堃喃喃自语：“流行病……流行病……丧尸潮会不会就是，一种全球流行病啊？”
林晓没听清楚，凑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方老师？”
方堃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看向林晓：“人人都是，人人都是丧尸……是丧尸病毒携带者，有无症状的，有症状明显的，妖族不是有丧尸抗性，而是免疫系统比较好……”
林晓也忽然顿住，张了张嘴，一声也发不出来。
方堃心头一跳：“去问周东安！”
——
实验室里的光线永远是那种死气沉沉的苍白，分不清晨昏。
原圆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姿势，下巴搁在膝头，视线“空洞”地落在腿边那本破旧的《科学家的故事》上。
书页摊开的位置，恰好是介绍查尔斯·达尔文和他的进化论那一篇。
他的思维正在“人人都是”这四个字的迷宫里徒劳打转，几乎要陷入僵局。
目光无意识地在那些铅印的字句上扫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认为，现代人类是由古猿经过漫长的自然选择过程演化而来……”
“由古猿……演化而来……”
“演化……”
“变化……”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火花，在他近乎停滞的思维深处“啪”地一声亮起。
变化。人人都是猴子演化过来的么？
“人人都是……”
“人人都是”什么？
如果……如果不是一个固定的身份，而是一种……状态？一个过程？
就像古猿变化成了人。
那么，“人人都是”……难道是说……人人都是（或者，都可能变成）？
一个惊人的、可怕的猜想，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人人都是潜在的感染者！人人都是病毒携带者！
不是“妖族特殊”，不是“他的血是神药”，而是他，原圆，以及可能部分妖族，在感染病毒后，成功地产生了有效的抗体！
他的免疫系统在病毒入侵时，以一种远超常人的效率识别、记忆并清除了病毒，或者将其压制到了无害的水平。
所以，他不是“未感染”，而是“已感染并自愈”！
他的血液里存在的，不是天然的“解药”，而是后天获得的、高效的抗体！
原圆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从脊椎窜上，但他强行压制住了，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
他依旧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地“盯”着书页上达尔文那张蓄着大胡子的肖像。
这个消息，是周东安通过方堃传递来的。
这意味着，周东安，很可能还有他背后代表的一部分势力，已经知晓或者强烈怀疑这个真相。
那么，玄墨知道吗？
原圆冷静地分析着。玄墨极有可能也知道，或者至少有所猜测。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以及为何研究进度会陷入瓶颈——他们意识到了常规思路走不通。
既然理论上不需要那么多妖族血液来制备疫苗，为什么玄墨，或者说北方基地，仍在持续收集妖族的血液？
原圆微微皱了皱眉，猜测原因可能有几个：
第一，技术限制。即使知道了抗体的存在，在末世条件下，缺乏先进的生物制药技术和设备，很难大规模、高纯度地分离、培养和复制有效的抗体。
直接从血液中提取含有抗体的血清，虽然效率低下、效果不稳定，但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土办法”。这是一种粗暴的、浪费巨大的替代方案。
第二，个体差异。并非所有妖族的免疫反应都相同。原圆的免疫系统可能尤为强大，产生的抗体效价更高、更持久。
玄墨想要得到的，可能不仅仅是普通的抗体，而是他体内这种“精英抗体”的秘密，试图从中找到强化其他个体免疫反应，或者优化血清效果的关键。
第三，生产瓶颈。即使找到了方法，大规模生产疫苗或特效药需要稳定的工业基础，包括洁净车间、培养设备、冷链运输等等。
这在丧尸危机后的世界里是极大的挑战。
因此，在找到工业化方法之前，依赖“血源”——也就是活体妖族——可能仍然是维持少量“特效血清”供应的无奈之举。
第四，也可能是玄墨诉求的…… 政治与权力。
掌握“血清”的来源，哪怕效率低下，也意味着掌握了一种重要的资源和话语权。
玄墨想要争取权益，手中必须要有筹码。
而“拯救人类”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微小的、不稳定的，也是一个极具分量的筹码。
他可能是在利用这个研究项目，积累政治资本，甚至可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权益，而是更多。
原圆的目光依旧“空洞”，但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他的推测正确，那么整个事件的本质就完全改变了。
他不是丧尸，而是一个成功的“病例”。
原圆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在书页上“达尔文”的名字旁划过。
这个动作在监控里，大概又会是他无数个无意义的刻板行为之一。
他不是丧尸……或者说，或者说方堃也有可能是丧尸……
人人都是……
原圆看着书上的古猿，忽然笑了出来，笑得玻璃墙外面的实验人员都紧张起来。
虽然很自私，但他好开心……好开心……
好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