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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烬火与休止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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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走音的旧钢琴，是苏晏一个人的秘密。
它被遗弃在旧教学楼顶层的杂物间，音色沉闷，好几个键按下去就再也弹不起来。但在这里，他可以不用面对老师饱含惋惜的目光，也不用理会同学小心翼翼的议论。
今天，他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的血腥气就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月光被肮脏的玻璃窗切割成碎片，落在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上。是个少年，校服外套胡乱捆在手臂上，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布料，仍在一点点往下滴落。他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眉眼，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是江烬。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也没人敢惹他。
苏晏的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想退出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他的脚步刚一动，那个垂着的头就猛地抬了起来。
那是一双狼一般警惕而凶狠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冰冷的光，充满了未褪的暴戾与纯粹的野性。仿佛只要苏晏再有任何一个动作，他就会扑上来，用最原始的方式撕碎潜在的威胁。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苏晏的手指，在这一片死寂中，无意识地、轻轻按在了身边那架旧钢琴的一个琴键上。
“咚——”
沉闷、突兀、甚至有些刺耳的一个单音，像一颗石子投入粘稠的泥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江烬眼中的凶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他死死地盯着苏晏，像是要从他清瘦的身体上剜下一块肉。
苏晏以为自己会害怕，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他看着那双向来只有桀骜和嘲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疼痛带来的生理性水光和强撑着的凶狠，像一头走投无路却不肯投降的幼兽。
鬼使神差地，苏晏没有离开。他转过身，走到钢琴前，无视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也无视了身后那道几乎要将他钉穿的目光。
他在积满灰尘的琴凳上坐下，掀开琴盖，然后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反手朝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一件干净的、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衣服，轻飘飘地落在了江烬手边。
然后，苏晏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
他弹了起来。
不是任何名曲，只是一段即兴的、舒缓而简单的旋律，像夜深人静时，母亲在耳边哼唱的摇篮曲。音符笨拙地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流淌，试图盖过那血腥气，试图抚平那无声的咆哮。
他背对着江烬，看不见少年的表情。
只听见身后，那粗重而戒备的呼吸声，在单调却温柔的音符里，一点点、一点点地，缓慢了下来。
一曲终了，杂物间里重回寂静，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
苏晏静静坐了几秒，合上琴盖，起身朝门外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江烬一眼。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强忍疼痛的喘息：
“……喂。”
苏晏脚步顿住。
“你……”江烬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叫什么名字？”
苏晏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杂物间内，江烬靠着墙壁，低头看着手边那件干净的校服外套，左上角绣着一个清秀的名字——苏晏。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他抬起没受伤的手，缓缓握紧，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突兀的“咚”声，以及之后那片笨拙却温柔的旋律。
像一捧清泉，浇在了他这团行将熄灭的、滚烫的灰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