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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柠檬糖与心跳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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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黄昏的“随你”之后，旧琴房的傍晚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江烬不再是那个隐匿在门外或楼下的影子听众。他会准时出现，有时甚至比苏晏更早，依旧是靠在那个旧柜子上，姿态看似慵懒不羁，目光却总是精准地落在钢琴前那抹清瘦的身影上。
他不常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苏晏也依旧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但空气中流淌的，不再是孤独的旋律，而是某种无声的、温暖的陪伴。
这天下午，苏晏推开琴房门时，发现里面被打扫过了。
积年的灰尘被粗略地清理过，虽然角落依旧有蛛网，但地面和那架旧钢琴明显干净了许多。窗台也被擦过，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色小苍兰，淡淡的香气驱散了房间里的霉味。
苏晏愣在门口，一时有些恍惚。
江烬正靠在擦干净的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见他进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语气硬邦邦地：“太脏了，影响心情。”
苏晏看着他那副“老子只是顺手”的别扭样子，心里有些想笑，又有些发酸。他走到钢琴前，指尖拂过光滑了许多的琴盖，轻声说：“谢谢。”
江烬“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苏晏坐下，打开琴盖。今天的琴声，似乎比往常更轻快了一些。他弹了一首莫扎特的小步舞曲，灵动活泼的音符像阳光下跳跃的精灵。
江烬听着，目光从苏晏纤细的指尖，慢慢移到他被窗外光线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他发现，苏晏弹奏不同情绪曲子时，表情会有细微的变化。弹奏悲伤的曲子时，他的睫毛会垂得更低，唇线抿紧；弹奏轻快的曲子时，他的嘴角会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就像现在。
一曲终了，苏晏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发现江烬正看着自己，眼神专注，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意。
“怎么了？”苏晏下意识地问。
江烬回过神，移开目光，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随手抛给苏晏。“喏。”
苏晏下意识地接住，摊开手心，是一颗包装精致的柠檬糖。黄色的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路上看到的。”江烬依旧看着窗外，耳根却似乎有点泛红，“不喜欢就扔了。”
苏晏看着手心里那颗小小的糖果，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漫开来。他沉默地剥开糖纸，将那颗透明的、带着清新柠檬香的糖果放进了嘴里。
酸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刺激着味蕾，一直甜到了心里。
“很甜。”苏晏轻声说，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弧度。
江烬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行吧。”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中弥漫着柠檬糖的清甜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
从那天起，江烬的口袋里仿佛成了一个百宝箱。
有时是一颗糖，有时是一盒温热的牛奶，有时是一本苏晏偶尔提过的、绝版已久的乐谱（他不知道江烬是怎么弄到的），有时甚至只是一个造型古怪、但看起来很可爱的钥匙扣。
他总是用那种漫不经心、随手施舍般的态度递过来，仿佛只是恰好路过，恰好看到，恰好买了。但苏晏能感觉到，那份看似随意的背后，藏着怎样笨拙又用心的观察。
苏晏也开始习惯性地，在每天练琴结束时，留给江烬一小段旋律。有时是温柔的晚安曲，有时是带着一点点调皮气息的变奏，像是两人之间独有的、无声的交流。
他们的对话依然不多，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短暂的触碰（比如递东西时指尖的偶然相碰），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天，苏晏练完琴，收拾乐谱准备离开。
“喂。”江烬忽然叫住他。
苏晏回头。
江烬双手插在裤袋里，踢了踢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目光游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明天……周末，你干嘛？”
苏晏想了想：“练琴。”
“在哪儿练？这儿？”江烬追问。
“嗯。”
“这儿音都不准了。”江烬皱起眉，“我家……有钢琴。”他说完，立刻补充道，“反正也没人弹，放着也是落灰。”
苏晏愣住了。去江烬家？
他看着江烬，对方强装镇定的脸上，眼神里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这个邀请，显然超出了他们目前这种“琴房限定”的关系。
见苏晏沉默，江烬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好。”苏晏忽然开口。
江烬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好。”苏晏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看着江烬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几分。
江烬似乎想笑，又努力忍住，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故作平淡：“行，那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校门口等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别迟到。”
说完，他像是怕苏晏反悔似的，转身大步离开了，背影都透着一股轻快。
苏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心，又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
去他家……吗？
第二天下午，苏晏提前十分钟到了校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清俊。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江烬。
江烬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倚在一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摩托车旁，低头看着手机。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短发和优越的下颌线，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他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苏晏。他收起手机，朝苏晏走了过来。
“走吧。”江烬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同行。他很顺手地接过苏晏手里装乐谱的帆布包，背在自己肩上。
苏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和江烬肩上那个与自己气质格格不入的帆布包，轻轻“嗯”了一声。
江烬带着他走到摩托车旁，递给他一个头盔。
“抱着。”江烬指了指自己身后，“坐稳。”
苏晏依言戴上头盔，笨拙地跨坐上后座。摩托车座位不高，但他还是因为惯性，身体微微前倾，胸口几乎要贴上江烬的后背。他有些僵硬地用手撑住后座的金属架，试图保持距离。
江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拘谨，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在车子启动前，他忽然向后伸手，准确地抓住了苏晏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双手拉过来，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抱紧。”江烬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苏晏整个人都僵住了。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紧实温热的腹肌，和江烬身体传来的、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幸好戴着头盔，没人看见。
摩托车疾驰而去，风在耳边呼啸。苏晏一开始还很紧张，双手僵硬地环着江烬的腰。但渐渐地，在风驰电掣的速度和江烬沉稳的驾驶中，他慢慢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感受着阳光，感受着前方少年宽阔后背传来的温度和安全感。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自由而悸动的感觉。
江烬感受着腰间那双逐渐放松、却依旧轻柔地环着自己的手臂，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笑容。他故意放慢了车速，想让这段路，更长一点。
摩托车最终驶入一个高档住宅区，停在一栋别墅门前。和苏晏想象的冰冷奢华不同，这栋别墅带着一个打理得不算精致、但绿意盎然的小花园。
“到了。”江烬停好车，率先取下头盔，回头看向苏晏。
苏晏也取下头盔，脸颊还带着被风吹过的红晕，眼睛因为刚才的体验而显得格外清亮。
江烬看着这样的他，眼神暗了暗，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迅速别开脸，拿出钥匙开门：“进来吧。”
别墅内部果然如江烬所说，空旷、冷清，虽然装修奢华，却没什么生活气息。但出乎苏晏意料的是，客厅靠窗的位置，真的摆放着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三角钢琴，保养得极好，光可鉴人。
“琴在哪儿。”江烬指了指，“你自己随意，我去拿点喝的。”他说着，径直走向厨房，似乎想给苏晏留出空间。
苏晏走到钢琴前，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琴盖。这和他那架旧钢琴，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
清脆、饱满、精准的音色流淌出来，是顶级钢琴才有的声音。
他坐下来，犹豫了一下，指尖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是那首他最近经常弹的、温柔的流行歌曲旋律。
江烬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听到琴声，放轻了脚步。他靠在客厅的门框上，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钢琴和苏晏的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舞动，优美的旋律如同溪流般潺潺流出。
这一幕，美好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
江烬看着，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情绪填满。酸涩，柔软，还有一丝……近乎疼痛的珍惜。
他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仅仅是有点喜欢听苏晏弹琴，有点想靠近他那么简单了。
苏晏弹完一曲，抬起头，发现江烬正看着自己，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浓烈的情感。
“怎么了？”苏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问。
江烬走了过来，将一罐可乐放在钢琴上，自己则靠在钢琴边，低头看着苏晏。他的影子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晏。”江烬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
“嗯？”苏晏仰头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江烬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最终，他抬起手，不是递可乐，而是轻轻地将苏晏额前一丝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碰到苏晏温热的耳廓。
两人俱是一震。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里漂浮的尘埃都停止了舞动。
苏晏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烬，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那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自己。
江烬的手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摩挲了一下苏晏柔软的耳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没什么，”江烬收回手，直起身，拿起那罐可乐，拉开拉环，递到苏晏面前，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意，只是眼神依旧滚烫，“就是觉得，你弹得……特别好听。”
苏晏接过冰凉的可乐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耳垂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样，热度迅速蔓延到整张脸，甚至脖颈。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江烬，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柠檬糖的酸甜似乎还残留在记忆里，而此刻，一种更浓郁、更滚烫的滋味，正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发酵。
那是名为心动的序曲，悄然奏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