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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偷藏 ...

  •   徐城月出生于杭渚市,也长于此地。绵绣江南杭渚城,古韵文化久存,第一次见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貌似还是在植物园门口,现在想来当真是名不虚传。杭渚,算是正儿八经的江南。

      他小时候还问过老妈:“为什么‘杭渚’的‘杭’没有出现在除了‘杭渚’以外的词语里?”

      老妈正在阳台抽烟,猩红的火点在蒙昧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谁说没有的?是你太蠢。”

      稍微大了点,他就不再纠结关于“杭”的问题了,从小学下了课,就挤在外婆房里看电视。

      华数是杭渚本地的企业,所以村里大多数人都用的华数电视机。哪怕过去几十年,肌肉记忆依旧在血管里跳动:37、58、36,大概是这些。如果拨出一个频道暂时没有动画片的话,就在这些数字里来回换,总有一个频道是在播放动画片的。

      可要看到最喜欢的神兵小将,还是比较难的。因为他从来不记时间——可能它就是没有固定时间播放的。反正直到最后一次打开电视机,他还是用运气来赌是否能看见。

      所以在十二岁之前,徐城月的生日愿望都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看到神兵小将。

      他就读的小学,并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就是方便。华家池这一片里除了大学还有幼儿园和小学,也就是很多人口中“农大小学”和“农大幼儿园”。

      1998年农大并为985高校杭大的一个校区,门口挂上“杭渚大学”四个大字,校园里都是学生来往,这时徐城月才刚出生一年。老一辈的人依旧称之为“农大”,——那也不过只是二十几年的事,算不上老黄历。

      一个年级两个班,已经是人数最多的一届了。就像上一届两班这一届一班这样子……事实就是如此。小班化,老教师深藏不露,散养模式使得这里的孩子度过快乐的六年,更注重兴趣爱好的发展。

      以前他还在上农大幼儿园,老妈骑单车载着他,路过农大小学的教学楼,他每次都问:“这是干什么的?”

      老妈一开始还会耐心地回答他:“是小学。”

      可他实在问太多次了,老妈就说,”是以后送你进去的地方。”

      后来比徐城月大一岁的好朋友去农大小学读书了,于是他也跟着去。小学对面有家小店,以前上幼儿园前他都要让老妈给他买一包嘉顿的小熊饼干或者香葱味的干脆面,也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同桌买了一管自动铅笔芯,透明的盖子被做成小熊形状,侧面的条形码上刻着“树脂铅芯”,里面的铅笔芯是金色的,在当时的小孩堆里是很受欢迎的,还有一个同学的粉色笔盖能当哨子吹,实在是稀奇。

      记忆里小学就只有两幢教学楼,淡灰色和淡黄色涂刷的墙面,有两个操场,大一点的操场有那种公园游乐设施,滑梯啊还有用麻绳编的用来攀爬的网,很早之前还有一个很大的马蜂窝,不过后来就被处理掉了。

      小一点的操场更像后花园,种了海棠、石榴、松树、以及其他果树,还有六台乒乓球桌。三年级以前徐城月的教室在低楼层时(其实也不低,整栋楼才三层),下课还很空,经常跑去小操场玩。

      这里有几棵树种的极具特色,两棵种在一排,像走进去的大门,还有一棵稍微小点的在两棵树后面,类似于L形的三个点,像从大门进入后又分了一个房间,总之在小孩的眼里就很像家。

      恰巧旁边还有一张石头圆桌,配上几个小石凳,五年级的课本学到红楼梦,他们就把这个石桌当成大观园里的出现的石桌。

      同桌总拉着他去玩过家家,揪来几根小草碾碎糊于落叶,一排排有序地蹲在石头圆桌上,大言不惭地说这是给老公准备的山珍海味。在他们这一届毕业之前和之后好几届,都还没有统一的校服,同桌天天穿印着粉色兔子的卡通T恤,下摆还有一圈短短的蕾丝边。

      小时候觉得很美的梧桐道,就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里面靠近大学体育馆的地方,两道旁种着法国梧桐。夏天最美,树树绚烂,天空都被遮得只剩点点光斑,罅隙中璀璨。人经过,只觉得被树挡得很风凉,想再多待一会儿。

      然后他逢人就提“我小学的时候每天和杭大的学生一起上下学”,说得就好像他也是高校学生,想想也真是好运气。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原本的农大并不是特别厉害的,至少没有杭大牛,如今摇却身一变要过杭大线才能考上,实在是今非昔比。

      要说有没有遗憾,那可能就是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上下学的必经之路是前门还是后门。三十岁再来看,似乎是后门。但是这个时候边上要造地铁,连带着这道门也拆了,所以无从考证。

      六年级的最后三个月,身边的同学多半选择摇号或者买学区房,这样就可以去重点初中或者更好的初中上学了。

      老妈问徐城月∶“你要去哪上初中?”

      徐城月想了想,小学和他当了六年的同桌是直升,所以他说,直升吧。

      农大小学的直升初中为新塘中学,是家长和孩子眼中乌烟瘴气的地方,被很多人誉为“菜中”。

      就这么说吧:如果教育集团来收购学校当分校,那么它大概不会被选择。原本是道选择题,现在却变成了填空题——在另一所初中前添上“xx集团……中学分校”。

      尽管加此,2009年,徐城月套上紫色校徽,成为一名新塘学子。

      三年之后,徐城月迎来中考。6月22日,是中考的最后一天。他从考场下来,外面还下着小雨。本校的学生统一在阶梯教室里复习、安置用具。

      因为人多门窄,雨伞放在外面的篮子里堆成几摞山丘,想拿出来都费劲。堵在队伍末尾的徐城月索性抛下雨伞,从另外一道门跑出去,拿着老爸生前的破相机朝校门口拍了张照片。

      很多年以后,又有一所与新塘中学不分伯仲的中学被有名的教育集团收购为分校,跻身成为大家哄抢的对象——不管前生如何,今世已有和xx集团有着共同资源,和菜中是没法比的。

      其实其他中学也未必就好,徐城月听见过很多奇葩的八卦,配上对方信誓旦旦的表情。相比之下,初中三年居然还挺正常,至少没出过什么大事。
      中考志愿填得有点高,他稳定发挥却没拿到分配生的名额。九中是分界线,以北是六打头阵的高分,以南是五为首的优高和普高。

      杭渚普高大部分都是民办,再往下就是职高。其实很多去职高的学生都能上普高,但是民办的学费是个问题。一年学费几万块,再加上补课、生活费和学校缴纳的其他费用……本来初中成绩就没多好,出来也基本是大专或者民办本科,还不如上职高呢。

      小学同桌秦希明就去了一所算不错的职高,缺点大概就是像女校,一个班四十多个人,男生就占个位数。专业是艺术设计三加二,也就是三年高中两年大专。

      这所职高的金名片是幼儿教育,学艺术为什么不去美术职高或者民办的美术高中呢?

      秦希明认真地说∶“你没发现吗?我从小学到初中,最远的路程也就是初中,没超过二十分钟。这所职高我走路过去都只要八九分钟。”

      而且,离家近可以走读啊。

      于是徐城月去了九中。

      他到了九中才发现,初中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才一直被诟病。

      那就是新塘中学出来的学生在高中的前一段时间大部分都会感到吃力,跟不上是常有的事。可能是因为学习方法和习惯不同,但师资力量按理来说是差不多的,毕竟都是教育局统一安排的。

      九中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徐城月总觉得自己和重高的朋友们有所不同。

      秦希明和他算是离得最近的。从凤起路到凤起东路,再拐进入双菱路到九中,所以他们俩经常出去发呆,也就是老师口中的“虚度光阴”。

      凤起路是贯穿徐城月童年的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景区西湖。然后是一条竖着的凯旋路,和凤起路形似“十”字,不过右边的叫凤起东路,左边的才叫凤起路。凤起东路又和双菱路形成“T”。

      双菱路从迪卡侬一直到采荷那一片,不算太短,而且两边都有小吃店。最前面的浙江水工大厦和肯德基都快变成一体了,还有承包了他十几年早餐的面馆,咬不得和夏记烧饼。

      再往前走就到了世纪联华,然后走过这里的十字路口就能到外公生前经营的花店,这里同样是一排店面房。徐城月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围绕着凤起路、凤起东路、凯旋路和双菱路来展开的,所以他老是觉得这几条路能通向世界各地。

      放了学他就和秦希明在面对的咬不得点第四顿饭,两个人点两碗一模一样的牛肉炒饭,然后买贡茶或者一点点,从肯德基开始一直逛到世纪联华。

      高中的第一个星期,徐城月过得并不开心,甚至有些坎坷。看见娘家人秦希明更是小媳妇掉眼泪。

      秦希明大大咧咧地说∶“你一个优高的都哭成这样,那我们职高的呢?是不是要找个楼跳了算了?”

      “……你不是搞艺术的吗?你以后就这样去当美丽优雅的艺术家吗?”徐城月道。

      “谁告诉你现在是什么专业以后就一定就干什么啊?”

      “那你当初为什么报这个专业呢?”

      她叹了口气,从红得发紫的校服里抽出手,擦了擦徐城月脸颊边粘上的灰。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没考上高中,没考上本科,没结婚没生子,没怎么怎么样就跟白活了没区别,可是我想问,什么才叫‘没白活’?”

      “人的一生都在考虑‘白不白’的问题,做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帮助啊,自己是不是白做了什么事情啊,是不是白白浪费了什么东西啊……可是如果你活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考虑‘白不白’的问题上进行的,那我觉得你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我只是想尝试学习一些新事物。你得知道,这个世界所有事情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就比如学习吧,你觉得几千年前不学二次函数就会被人嘲笑吗?不会吧,因为当时不是所有人都在研究数学啊。几千年前考不上高中就会被嘲笑吗?不会吧,只要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要觉得人会因为某件事情而失去什么。”

      “就像现在,我们即使来路不同,去向不知,”秦希明不知不觉放轻了语气,柔声道,“可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地方。”

      “……哎呀,你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为什么总这么惆怅!别跟我来青春伤痛文学那一套!”

      徐城月听着,莫名有些感概。这算是伤痛青春吗?

      至少现在,这种伤痛停留在他身上的,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快要痛死人的青春年少。

      风过双菱路,树影匆匆。这对于两位少年人而言,还是在过早又太过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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