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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恐龙 ...

  •   九中对面是是一整条的小吃街。如果你愿意,可以从双菱路的这头——有水果店的这边开始,一路走到最那头采荷的晓麟家。

      世纪联华的斜对面,就是小区和店面。徐城月的外公以前在这里开过花店。花店位于这条街的中部,打头阵的是肯德基、捷安特和小孩都爱逛的一元两元店。在他还没有读小学的时候,张阿姨奶茶也曾在这里开过。

      老妈康馨予女士在四十岁时接过外公的事业,成为花店老板。说起来,这里六零七零的长辈名字大多都是什么花啊什么根啊,八零九零可能就是什么妮和娜的。

      外婆叫关菊花,外公叫康水根,老妈的名字就稍微文雅了点,不是什么荷花菊花凤仙花,换成了康乃馨。不过,这名字不太符合她本人。

      老妈为人豪爽,洒脱不羁。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她追的老爸徐政,因为家里开花店有资本,每周去老爸单位门口送花。

      老爸当时很腼腆,问同事怎么办才好。同事说,人家送你你得回礼啊。

      于是老爸也请她去两岸咖啡,带她逛植物园,久而久之就看对眼了。但是老妈大了他五岁,所以老爸的父母当初是颇有微词的,不过后来看小两口过得挺好,也就没再说什么。

      那晚新娘三十二岁,新郎二十七岁,洋洋洒洒地在楼外楼大办酒席,宾主尽欢。老爸是宁海人,所以办了两场,一场在杭渚一场在宁海。

      一年后老妈就生下了徐城月,看着罩子里熟睡的小婴儿,她忍不住说道∶“怎么这么丑啊,脸皱得跟老头一样。”

      老爸喂她喝了点粥,说新生儿都是这样的。

      “那他叫什么名字?要不跟你姓吧,我老觉得康难取名,我都叫康乃馨了他难不成叫康师傅啊。”

      “徐不是有慢慢的意思吗?人生就是慢慢的过程,慢慢长大,慢慢衰老……”

      “……慢慢拥有满城的月亮,”老妈把相册合起来,踮起脚把它放到书架最顶上一格,“你现在知道了吧?这什么作业啊还要问你们的名字由来,我承认当时我是随便取的行不?”

      徐城月得到了答案,也就装作没听见后面几句话。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些什么,便开口道∶“其实我这个名字还好啦,我同桌叫杭誉,杭渚的杭,荣誉的誉,换作是我我都不知道怎么介绍由来。”

      “你说要是当初姓康……哈哈,”老妈拍了拍手里沾上的灰,一脸坏笑,“我就给你取名为康诗赋,诗词歌赋嘛。”

      徐城月没注意听,一门心思记挂着相册里那张童年沐浴裸照。

      真是的!他怀疑杭渚所有小孩家里的相册都有好几张躺在盆子里□□的照片,那种地方居然都没有遮掩,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对了,你在学校里有交到朋友吗?”

      “就那样吧。”

      老妈一脸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转身下楼了。

      徐城月不是没有交到朋友。

      小时候交朋友大概都先要问“我叫某某某,你叫什么呀?”,得到回复后才说“那我能和你做朋友吗?”之类的话。长大后就基本不会再出现以上的话语,往往都是一句闲话、一节晚自习,或者一场篮球赛什么的,就逐渐熟络起来了。

      他的性格不差,人也好,所以开学的前两三周班里的同学都认识了。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感觉自己被隔离在外面。

      他永远都要主动挤进去,再掐准时机插几句话。然而在他掷完最后一个字时,全场噤如寒蝉,冷场许久。和每一个人相处的时候,总有种悬挂的错觉,好像下一秒就要砸到地上了。

      无论自己怎么去维持,始终还是要一个人。

      走在最末尾和一个人走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就有这样一个人,明明才刚刚遇见,才刚刚认识,甚至可能除了名字彼此都一无所获,却让他感到不可名状的安稳。

      哪怕没有共同话题,他们也会搜刮大脑试图寻找那一点微弱的印象,只是为了对方不那么尴尬。

      就像是一场悠然长梦,在某个凌晨悄然而至,即使知道是有时间限制的虚拟,也想完完整整地做到最后。至于醒来后还能不能再记得细枝末节,都不重要了。

      写完作业已是十二点多,徐城月洗漱完毕,麻溜地翻上床,翻来覆去好久,就是睡不着。火车都不知道驶过去多少节,轰隆轰隆地摇着楼,英语课文还在脑海里颠来倒去地来回转悠,生怕明天去背诵磕磕绊绊地又被打回来重新背。

      好不容易有点睡意,时间都跟长了脚般落荒而逃,仿佛就是一闭一睁的事,日夜就完成了变身。

      他睡眼惺忪地穿衣洗漱,又蹬着自行车走了。自行车还是老妈送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就在花店前面的那家捷安特买的。

      杭誉是坐公交来的,因为他所乘坐的公交并不是直达九中的,所以还得走一段路。大部分路程两人都不是顺路的,唯独最后这段通往同一间教室、同一排位置的路,是他们并排而过的。

      然而面对刚刚打开卷帘门的夏记烧饼,试问有哪个胃口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能拒绝一口袋热气腾腾的人间美味?所以早自习的前十几分钟一般都缺人,只有几位雷打不动的好学生准时坐着,至于其他人么,都准时地在烧饼炉子边排队。

      徐城月在一边停了车,匆匆赶来。刚才在前面几百米的时候他就瞅见了同桌傲人的背影,挺高挺瘦还挺白,往人群里一扎跟株芦苇差不多,一头顺溜的黑毛被困意撬动,一下有一下无地点着。

      更巧的是,谢之柳等六班学生也前面排着,同样一副蔫了吧唧的衰样,如果能躺着排队,估计双菱路都要被形如枯槁的高中生们平铺。

      徐城月最爱吃梅干菜猪肉饼,还必须得是小的那种。小饼皮薄馅厚,一层软脆并兼的面皮被鲜嫩的肉汁浸透了身段,显得妩媚非常。富有层次的味道先你再我,乐此不疲地跳动于口腔,实在是……很好吃。

      大饼更脆,梅干菜在外表皮也能看见。相较于小饼,就不是很符合他的喜好。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徐城月拎了烧饼往回走,碰见了杭誉。杭誉走在他前头,嘴里还在嚼那点肉馅,眼看着就要和值周的老师面对面。

      他刚想开口提醒,只见前面的人迅速把纸袋塞进裤子口袋,又从另外一边掏出一张从英语书上撕下来的课文单页,装模作样地就开始看了。

      值周老师的视线被纸张挡住了,没看见后面鼓着的腮帮子,只当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转头就去巡视其他人了。

      徐城月在店旁尝了一个烧饼就将其放入书包里了,此时心里升起一片赞叹和惊奇,早知道他也这么做,起码还能再多吃一口。

      “怎么样,我瞒天过海的技术是不是还挺好的?”

      杭誉突然回头,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双形似桃花的小水潭如照明月,得意中泛着些许亮闪闪的狡黠,似乎是等着别人来夸。

      “很牛很厉害,大师快教我。”

      “不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带坏别人,”他装得严肃,嘴角却没下几个弧度,“这种行为是不值得效仿的。”

      徐城月耸了耸肩,继续走着。不知不觉中就走成了一排。

      早自习是英语,许温润站在讲台边上,伸手拦下了他。

      “徐城月,你能背了吗?”

      “……应该能。”

      “还有杭誉,正好你俩都在,省得我一个个去找,早自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背诵,现在你们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复习。”

      许温润说说有半个小时时间复习,其实有二十分钟是在练习听力。徐城月都快挖空脑子了,恨不得两只耳朵拉长到播放器上,可能就能把一串叽里咕噜的外国噪音听明白。

      尽管他已拼尽全力,十五道听力题依旧叉了一大半,反观自己那一脸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同桌,却只错了一两题。

      “你怎么做的啊?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杭誉朝他的卷子上瞟了瞟,短时间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无害地眨巴眨巴眼睛。

      算了,谁让学习得靠天赋,尤其是上了高中。初中知识要求勤奋的学习态度,有了态度得分就不难。徐城月曾在初三那年拼了无数个深夜,也不过是考了个寻常的分数。这足以证明,他不是学习的那块料。

      开学一个月,其中的苦楚只有徐城月自己知道。黑板上的题只对他一个人开了屏蔽,别人都会怎么就我不会呢?小考的分数下来又往脸上抽了好几个耳光,迷茫和害怕才是生活常态。

      杭誉先背完课文,还算流利,许温润打了个勾后又摆摆手让徐城月走过去。

      “开始背吧。”

      徐城月刚开始背得还算顺利,越往后就越像吃了枪药似的,磕了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弹来。

      许温润拿着书,不怒反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她其实并不高冷,五官平平,不凌厉也不美艳,可就是学识带来的气质,让人觉得如吹寒风。

      “再给你一个周末,下周再来,不允许卡壳得这么厉害。”

      “不过,”她眼睛里闪过一点儿光芒,“你比之前有进步,今天先给你加回一分。”

      徐城月松了一口气,转身推开门就冲了出去,差点把杭誉撞进行政楼的鲤鱼池里。

      杭誉一脸痛苦,居然也不忘问问情况∶“怎么样?过了没?”

      “没。”

      “……你也别担心,肯定能背下来的,就是……就是时间问题嘛!”

      呵呵。

      “其实你这样还算好的啦,”杭誉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什么好词好句,小学作文课和心理课都白上,“我妹,她以前可喜欢买奇趣蛋,就那种十块钱一半巧克力一半玩具的,然后某一段时间里面的玩具变成了迪士尼公主,还有hellokitty……反正很多都是她喜欢的。”

      “她就十几个十几个往家里抱,吃得牙都蛀了,疼得吃不了饭,结果还是没吃到最想要的那一款。后来我也帮她,一天吃五六个,依旧没有。最后超市里的奇趣蛋换了另一个系列的玩具,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看,英语背诵起码还能有个结果吧,至少你能背下来,只是有点卡顿,她那才是真的……呃,没有结果吧。”

      “唉,再说吧。”徐城月耷拉着课本,眼皮也不抬地往前走着。

      “欸,下节课换成信息了,我们可以从这里走到机房,还比教学楼方便。”杭誉说着,指了指另一边窄窄的通道。

      徐城月好笑道∶“机房现在又没有网,早去也只能干坐着。”

      “谁说的,可以玩小恐龙的。”

      小恐龙,就是在没网的情况下打开谷歌,随便找个网址或者快捷方式,然后等待。不过这是个概率事件,大部分时间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

      等一只小恐龙浮现在屏幕上时,你再按下空格键,就能开始游戏了。你要做的就是按向上键或者空格键让它跳过障碍,直到倒霉地撞到天上飞的鸟和地上的仙人掌。

      “我初中最高的一次就是一万二百分,本来可以冲两万分的,结果老师拔了我的电源。”

      徐城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也打开谷歌,认真地等待小恐龙的出现。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杭誉的家庭教育是“不能带坏别人”了,无论是此时此刻的徐城月,还是往后快十五年的徐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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