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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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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印手脚正哆嗦不停,被他一声嚷回神,听旁边“救——”字刚出,粗嗓道:“没什么!”
一个翻滚,伏在那人身后,对方浑身一颤,宝印拿方才卷过的烟弹往他腰上一戳,恶声道:“你敢出声!”
那人霎时绷作铜像。
石道昏暗,两厢相距数丈,那墨绿大氅足以遮她身形,见只能看清远处模糊人影,想他也不能看清自己。
那人道:“真没事?你们怎么坐在地上?”
宝印脱口道:“方才摔了一跤。”
“……”
那人怪道:“你这声音,怎么不像是地门……”
看他抬脚走来,宝印瞥一眼地上空衣,又往前一戳,压低声道:“站起来,让他快走。”
那人此时对她言听计从,哆嗦着站起,道声无事,方才二人正玩闹,催人去。
对方对此人嗓音倒甚熟悉,哦地一声:“玩闹什么,沈家的又来了,长老嘱咐,莫让旁人过来。”
待人离去,宝印方松出一口长气,检查自己手脚。
身前那人腿一软,跌出一丈,“女侠饶命,小的是奉长老之令,绝不敢对女侠不敬,小的这就领女侠去见长老……”
宝印狠握住犹在颤抖的拳,锤了拳腿,站直了身子。听他脑子不甚清醒,鄙夷道:“你也配领我去?留这儿给姑奶奶磕足一百个头,东西还我!”
“是,”那人把抢来东西双手捧放在地,连磕着头,“小的这就磕!”
宝印重拾金盒,见裹绳绝无半分松动,一时好生古怪,看那人满腔莫名其妙的恐惧,趁机先问正事。
那人闻言呆愣,似要抬头看她,宝印抬手要扇,他吓得缩墙连喊女侠饶命,一五一十交代。
宝印听完,恶声道:“你敢骗我,我必找你算账!”
那人忙喊不敢,宝印又问:“无阕行刺谁?”
“小、小的是几位长老说,天门无、无阕门主上月行刺了宫主……”
宝印越听越困惑,听那呜呜声又响,一怕来不及,又怕多生枝节,啧一声,伸手一扯,把他大氅剥下。
那人又骇得乱叫,她只管拿来囫囵一裹,亦扣了兜帽,见和他们相差不大,这才踢他两脚:“闭嘴!”
快步离去。
她见了这两人她都难敌,若谁都押着她来这一出,那可不妙,还是乔装一番方便行事。
那石道甚深,怪石凹凸,两侧壁上每隔几丈都是一只鬼头,伴着盏油灯。宝印眼观四方,不敢分神。
依那人所说,幽冥宫上有宫主,下有金、木、水三大长老,宫主素来身体欠安,教务多交给几位长老。底下又分天、地、神、鬼四门,天门主护宫中安危,地门看守金蚕,神门掌内刑讯,鬼门行刺探、暗杀之事。
数月前长老们和宫主商议大事,天门门主竟行刺宫主,杀了不少教众,被鬼门门主救走。宫主自那以后再不曾露面,他们便猜他是受了重伤,或是命不久矣。
金蚕他来时便有了,只知是宫中至宝,需每日毒物、人血滋养。如若不给,它曾发狂,把喂食的全吃入腹中。它只听金长老的话,每月月圆宫主必和长老来此,究竟是做什么却也不知。
既是行刺,都要死了,回来做甚?宝印满心不解。
真是个毒物,真能听人话?难道七宝林尸骨都是被它所杀?那她又怎么活下来?她也不知。
……罢了,天底下不知的太多,可没心思再管别的。
走出拐角,两侧数级台阶弯绕,视野不见一人,隐隐却传来密密脚步回声,只觉此间大得非常,宝印扯扯兜帽,拾阶而上。
幸而问了路,愈走此间迷宫一般,台阶上不经意便通个石道。
数个弯绕后,突然遇见了俩人,宝印说不得心一紧。且幸各自扮相都一样,二人叉刀守着间石室,目不斜视。
按着那人所说路径,沿途都如此,她在城里大户人家都不曾见过这般排场,心道,他们今日有事,平日不知有多少人?
这般终于停在一条石道,宝印转入,对方两刀交叉,问:“地门的,来干什么?”
宝印知自己腰上有块“地”牌,压低声道:“来给宫外教众放束紫烟。”
“给谁?”
宝印不耐道:“听金长老命令,何时轮到你插嘴?”
她听金长老才是大当家的,自只用他名号,未免多说多错,也学那些大户人家老爷冷腔冷调。
虽如此,也怕哪里说错,也似被先前那二人那般戏耍,虽低着头,手已悄悄伸入袋中。
但对方只稍迟疑便放了行。
宝印暗喜,快步走入。
她知此间是个富贵贼窝,未料摆件甚多,信号烟弹也特意弄个架子来放。不敢耽搁,一格格数过,终于看到一卷筒子写了“紫烟”二字,往兜中一揣。
稍别头,见外间二人也不回头,趁机又塞了几只烛台、玉杯在宝袋,这便匆匆出了门。
到了无人处,一颗心总算定了一半,如今便只需逃出去放出烟弹了。
信已丢弃,自不能送,但只要放了烟弹让无阕看见,先保住小橘子他们性命,等她速速赶回,一口咬定给了信寻机逃走,也就万事大吉。
一百两银子想是打了水漂,可有了这些东西,也能撑些日子。
也莫怪她不义,谁让他不仁在先?
她问了此间建于山石,宫门守卫众多,若一直西行、再下至七宝崖,有条小道可通山下。满想忍痛点地飞上,但经方才之事,想柳婆婆总说她得意忘形,究竟吃一堑长一智,尽量挑无人处走。
这般又弯绕数圈,只觉高高低低,临墙角,忽听一个女子声音。
“……呵,连我也不能进?”
那声冷淡悦耳,分不出年纪,一股威严。
宝印缩在墙角,稍抬眼。
五六丈外一道与先时大相径庭的大铁门,门边亦是两只鬼头叼着夜明珠,半片窈窕红影立在门外,门前守卫起码有七八个。
守卫恭敬道:“实是金长老有令在先,宫主养病,不敢放人进去打扰,水长老莫——呃——”
宝印大惊,不知她怎么一动那人便软倒,半脸瞬失血肉。
数人急忙跪地,“长老饶命!属下也是奉命!”
水长老冷声道:“是金长老的令,还是宫主的令?”
“这……”
“水长老。”忽然一道男声。
被门阻隔,宝印听不甚清,只觉轻飘极了,“今日宫内有事,还不去么。”
水长老顿了顿,“属下只来提醒宫主一声,今夜月要圆了……听说,鬼门门主被送回来了。”
她似颇有感触,屋中没有停顿,“多谢。”
宝印未料那竟是她的“收信人”,既没了信,不敢再待,看那女子向另一侧离去,也悄悄挪步。
走出十来步,忽闻一声“站住”。
宝印背一僵,佯装不知,快步往前。身后风过,她情知危险,往旁一错,对方几个踢点,一股香风飘至面前,“我让你站住,聋了?”
宝印未料她这般快,当即也学那几人趴在她脚边,“……不,不知长老叫我,我……属下该死。”
她见了那人死状,确有十分害怕,红裙在她面前踱了片刻,缓缓道,“你看见我,跑什么?”
“属下没有。”
“抬起头来。”
宝印犹豫片刻,四下一望,实没把握在她手下逃脱,只能抬头。
那女子竟不过二十五六模样,柳眉细眼,一派风情。宝印看呆了。
水长老微眯眼,未料有人敢直视自己,目光落在她喉间,“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是谁的人?”
宝印道:“属下是地门的人。”
“哦?地门不守蚕室,也都在迎客才对,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属下路过。”
“路过?”水长老面浮冷笑,“你跑得倒快,金溟找你来看着我?”
金溟莫不就是金长老?
宝印一滞,方才那人一句不好便被她杀死,只怕多说多错,硬着头皮道:“不是,属下确只是路过,奉令去,去拿些东西。”
“拿什么?”
她犹豫着,掏出紫烟奉上。
“给谁的?”
宝印脑中一阵乱转,“给……”
一个无阕已害得她够惨,她该给……
手腕忽然一痛,“你真是地门的人,那你身上的蚀心咒呢?”
她出手比那二人快得多,宝印连反应也不能,被她手冰得一颤,骇得懵了,头顶低喝:“还不快说?”
“说,说是有的,属下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
她也不知那是什么,从前进府给人当丫鬟,进门也要发件衣裳,便当那一般。
水长老睨她片刻。
不像撒谎。
可金溟何以找个内功全无的丫头来?何以她进了宫,身上无咒?
或不是金溟的……
道内忽道:“水长老,沈家的客人到了,金长老请您去一趟。”
宝印大喜。抬眼看她。那香风依旧一飘,一股强力自手腕袭来,拽得她身不由己,宝印还未站直,背上猝然一热。
“既没来得及,我赏你了。”身后道:“金长老等着,你随我一道去。”
宝印再未能料,只觉此热顺着四肢百骸蹿入,又似汇作一股冷,倏然一个哆嗦。再不觉得她美貌,只也想甩她几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