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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陆先生找我不是为了收购的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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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咖啡馆的木质旋转门,推开时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苏晚到的时候,还差五分钟十点。晨光透过临街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浓郁的咖啡香,混着点烤面包的焦味——和她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她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的春天,外婆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笑着看她狼吞虎咽一块提拉米苏。那时外婆说:“晚晚,等你把那本《枕月集》修复好了,咱们就来这儿庆祝。”
后来,书没修好,外婆走了,她也再没来过。
目光穿过几张原木餐桌,苏晚看见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男人。
陆既明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打扮,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扣到手腕。他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与书店里的强势不同,此刻的他,倒多了几分松弛感,像暂时从紧绷的工作里抽离出来的普通人。
苏晚定了定神,走过去。
脚步声落在地板上,陆既明立刻抬起头。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今天她穿了件浅杏色的连衣裙,袖口干净,没沾浆糊,头发也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苏小姐。”他收起手机,语气听不出情绪,“请坐。”
苏晚在他对面坐下,侍者很快跟过来,她点了一杯柠檬水,没看菜单。这里的饮品单,她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
“陆先生找我,不是为了收购的事吗?”她开门见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换什么方式谈?”
陆既明没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她面前。信封很薄,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先看看这个。”
苏晚挑眉,拿起信封。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的尺寸不大,边角微微卷曲,上面是两个年轻女孩的合影。一个穿着浅蓝色的学生裙,扎着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正是二十多年前的外婆。而站在她身边的女孩,穿着同款裙子,眉眼间竟与陆既明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柔和些。
两个女孩身后,是“晚灯”书店的老门面,那时的招牌还是木质的,“晚灯”两个字比现在苍劲许多。
苏晚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见过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却从没见过这一张。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和外婆合影的女孩……是谁?
“她是我母亲,陆曼青。”陆既明的声音适时响起,目光落在照片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郁,“这张照片,摄于1995年的夏天,在你书店门口。”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你母亲……认识我外婆?”
“不仅认识。”陆既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黑咖啡的苦涩似乎没影响他的语气,“她们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这个答案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苏晚心里激起千层浪。
外婆生前很少提起过去的事,尤其是朋友。她一直以为外婆的交际圈很简单,却没想到,她和陆既明的母亲,竟然是旧识。
“这不可能。”苏晚下意识地反驳,“我从没听外婆说起过……”
“或许是后来断了联系。”陆既明打断她,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划过,“我母亲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整理她的遗物,上周才找到这张照片。”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晚,目光深邃:“看到照片背景里的书店,我才查到你。苏小姐,恒通的收购计划,最初的确是商业考量,但现在……”
“现在怎么样?”苏晚追问,心跳得有些快。
“现在,我想知道她们后来为什么断了联系。”陆既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认真,“我母亲的日记里,多次提到一个叫‘晚灯’的书店,提到一个叫‘清禾’的朋友——清禾是你外婆的字,对吗?”
苏晚点头。外婆的本名是苏清禾,“清禾”二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日记里说,她们年轻时一起在书店后面的小阁楼里看书,一起修复过一本破损的《枕月集》。”陆既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复述一段遥远的故事,“但1998年之后,就再也没提过‘清禾’,也没提过‘晚灯’。”
苏晚握着照片的手指微微收紧。
1998年。
那是外婆突然把书店关了半年的年份。她小时候问过原因,外婆只说是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从没提过别的。
难道和陆既明的母亲有关?
“所以,你收购书店,不是为了项目,是为了查你母亲和我外婆的过去?”苏晚试图理清头绪,却觉得越来越乱,“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直说?”
“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信。”陆既明坦诚道,“而且,恒通的项目已经启动,不是我一个人能轻易叫停的。”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让苏晚心里的疑虑更深。
如果只是为了查清旧友的过往,他大可以直接说明来意,何必用收购这种强硬的方式?还有那本突然寄回来的《枕月集》,难道也和他母亲有关?
“那本《枕月集》,”苏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你寄给我的,对吗?”
陆既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端起咖啡杯,避开了她的目光:“先尝尝这里的提拉米苏,据说和当年的味道一样。”
他的回避,几乎等同于默认。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
“陆先生,”她放下照片,语气冷了几分,“你到底想做什么?用收购施压,又寄回外婆的书,现在又拿出这张照片……你是想打感情牌,让我主动把书店让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既明放下咖啡杯,眉头微蹙,“苏小姐,我知道我的方式可能让你误会,但我……”
“误会?”苏晚笑了一下,笑意却没到眼底,“陆先生,你母亲和我外婆是朋友,不代表我们也必须是朋友。这书店是我外婆留给我的,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故事,我都不会让它被拆掉。”
她说完,拿起照片站起身。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
“如果你只是想查过去的事,我可以帮你问外婆的老朋友,或许有人知道她们当年的事。但收购的事,不必再谈。”
陆既明也跟着站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苏小姐,恒通的项目涉及很多环节,不是你说不让拆就不拆的。”他的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商场上的冷硬,“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书店的主体结构。”
“配合?”苏晚仰头看他,目光锐利,“配合你什么?配合你查清你母亲的往事,然后用这份人情换我放弃守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带着警惕与倔强,一个带着坚持与复杂,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
旁边的侍者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不必了。”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陆先生,我会自己想办法保住书店。至于你母亲和我外婆的故事,如果你真心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打听,但别用这些来做交易。”
她说完,转身就走。旋转门再次发出“吱呀”声,将咖啡馆里的咖啡香和那个男人的目光,都隔绝在了身后。
苏晚快步走在巷口的石板路上,手里还攥着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外婆笑得明媚,陆既明的母亲站在她身边,眼神温柔。
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可为什么后来断了联系?为什么外婆从不曾提起?
还有陆既明。
他说的是实话吗?还是这又是他收购计划的一部分?
苏晚走到书店门口,正要推门,手机忽然响了。是沈知言。
“晚晚,指纹比对有结果了。”沈知言的声音带着点凝重,“虽然不完整,但技术部的同事说,和陆既明留在博物馆某次捐赠文件上的指纹,相似度超过90%。”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果然是他。
那本《枕月集》,确实是陆既明寄的。
他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旧照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看着照片上两个年轻的身影,忽然觉得,外婆和陆曼青当年断交的原因,或许并不简单。
而这一切,恐怕都和她要守护的书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推开书店的门,风铃“叮铃”作响。工作台的台灯还亮着,那本《枕月集》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等着她去发现更多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苏晚走到台前,拿起那本《枕月集》。指尖拂过那道淡色的墨痕,又想起陆既明在咖啡馆里的眼神。
或许,她该主动去查一查。
查1998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查外婆和陆曼青断交的真相,查陆既明真正的目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该守着什么,又该对抗什么。
苏晚翻开《枕月集》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小小的书签,是用干枯的银杏叶做的。叶片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笔迹稚嫩,像是孩童所书:
“曼青姐姐,等我长大了,也和你一起修书呀。”
是外婆小时候的字迹。
苏晚捏着那片银杏叶,忽然做了个决定。
她要去找陆既明,不是谈收购,而是告诉他——
想知道过去?可以。
但必须坦诚。
所有的秘密,都该摊在阳光下,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