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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二十一岁 ...


  •   暮雪深冬,方来更加行动不便。

      池明川好像一直待在S市,有天打电话把蒋沣约了出去,蒋沣不放心方来一个人在家,叫来了方召军。

      方来坐在餐台边喝汤,“你最近和明川关系挺好。”

      蒋沣换鞋的动作一顿,提起另一件事:“前不久我看到他和青儿进了一家酒店。”

      “啊?”方来张圆了嘴。蒋沣解释,“参加同一个酒会。”尽管蒋沣他觉得有猫腻,但是不会揣度自己兄弟和其他人的关系,所以没必要和方来说太多。

      “老方到哪儿了?等会儿下雪路上不好走。”

      “方所刚刚打过电话,说到楼下了。”

      “哦。”方来吃饱喝足,懒懒地靠着椅背摸肚子,眼睛亮亮的,“我有时候会摸到他。”

      蒋沣:“你睡着的时候最闹腾。”

      这应该是说孩子,方来托着脸,晨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蒋沣不再流连,不然真的出不了门。

      一月的新雪铺满了街道,方来站在窗边,从楼顶向下望去,试图找到蒋沣的身影,直到缩成一个小黑点。他觉得是激素的影响,让他作出这幅依依不舍的情态。

      方召军在这待了好几天,因为一个紧急的任务回了单位。刚好这天池明川和元文青几人上门,在楼下的时候给蒋沣打电话,听筒传来空旷的回音。

      元文青双手插兜,“他被他爸叫回去了吧,快过年了,蒋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蒋董事长和夫人让他那个二叔家的私生子哥哥回去了。”

      池明川悻悻挂了电话。

      元文青又问:“听说你都开始创业了?蒋沣还给你介绍了不少人脉。”

      “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创业混吃啃老等死吗,哪像你这种少爷几辈子不愁吃穿的。”

      元文青十分不乐意:“你踏马的,老子和你好好说话,你非要找茬。”

      刘克出声打断:“方哥在前面。”

      不远处,方来目送方召军离开,穿着厚重的棉服,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可就在他转头的刹那,捕捉到街对面的人影,那人一袭白衣几乎融进冬日暮雪里。

      蒋高城仿佛也看到了他,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街边停了几辆车,一晃神,车里同时打开,下来一群黑衣人,朝着方来围拢。

      冲着他来的。方来警铃大响,急忙往小区内走。

      可是他怀着孩子,又要小心翼翼顾着他的周全,速度并不快,两三步就被人追上了,那些人已然截住了他的去路。

      “方先生,董事长请你走一趟。”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开口。

      方来喉咙干涩,双手环抱着腰腹,眼神清明且坚定:“我知道,但是不是现在,你可以回去复命,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去见董事长的。”

      黑衣人明显怔了一下。预想中的挣扎或惊慌都没有出现,只有一种近乎凛冽的平静。

      “您现在和我们走会更好,请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到你......和孩子。”

      蒋高城在暗处注视着一切,手指平放在膝盖处,一下一下有节律地敲打着。在他的印象里,蒋沣是一个没什么逆反心理的人,自幼的教养让他始终与父母保持着得体而恭敬的距离。可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趁他参加家族会议的时机,带走了他的人……蒋沣会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蒋高城薄唇轻启,对着耳边的通讯器低声道:“董事长夫人吩咐,直接带回老宅,别耽误时间。”

      方来察觉到保镖脸上神情的变化,一咬牙,说道:“如果是两位长辈的命令,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强行带我走,我行动不便,不能答应你。”

      “那得罪了。”

      话落,方来直觉不妙,“放开我,我去可以,我自己走。”他挣脱了保镖强有力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小区积雪未融,台阶覆上初露,一脚踩上去根本站不稳。

      “方来——!”池明川喊出了声。

      那三人抬头的瞬间,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方来如同轻飘飘的绒毛滑倒、滚落!

      “啊!”方来惊呼出声,瞳孔愕然剧震,倒地的时候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用手掌撑地,他听到了短促的“咔嘭”声,如雪壳乍破,紧接着腹腔传来撕裂的拉扯感,仿佛有冰锥在皮肉里搅动、碾压。

      手腕和肚子的双重痛感让他出不了声,池明川猛得冲过来,连碰都不敢碰他,单膝跪着,解开了脖子上的围巾让他大口喘气。

      元文青一脚踹在为首黑衣人的腹部,那人倒地干咳,“元......元少爷,我......”

      “你等死吧!”

      池明川急得语不成调,“方来,你怎么样?我,我要怎么做?”

      刘克在打急救电话。方来眼睫毛被汗水还是泪水沾湿,黏在一起,颤抖着说:“给,给蒋沣......打电话。”

      他头一次露出害怕的表情,周遭一切安静,只有脑海里嗡嗡的鸣叫。他尝试动了动身体其他部位,但是温热的液体从身上流出,心跳擂动不止,他只能无助得望向天空。

      地面太冷了,池明川想脱下衣服给方来垫着,但是他一碰到方来的手,方来的表情变得扭曲,“好疼!”

      “你受伤了吗?”

      方来一直在冒汗,牙齿因用力而酸苦起来,“手机……我的手机里有医生电话,医院地址,孩子……好像要生了……”

      孩子?!池明川呼吸一滞,急忙看了眼方来身下的地面……

      元文青皱着眉问,“蒋沣没接吗?”刘克微不可查摇了摇头。

      方来忽然揪住池明川的袖口,“给医生打电话。”

      “好......你别动了,我们打了电话,你别动,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出事的,啊。”池明川安慰的话响起,鼻头盖上一层雪花,人高马大的他此刻音色抖得不像话。

      元文青面色铁青,站在风中哀思,这下完犊子了,蒋沣没把那几伙人扒掉层皮,都得先把他丢进油锅炸一遍。

      私立医院手术室外,蒋沣煎熬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

      元文青走过来,低声道:“我姨父带来了个骨科专家,等这儿结束了,再给他做手部检查。”

      阴云层层密集,寒气覆盖在医院大楼每个角落,蒋沣瞳仁黑白分明,盯着地面,传出一道冷峻的嗓音,“把那几个人带去你们家训练场,别让我爸知道,你有办法吧?”

      元文青只简单“嗯”了下,没劝什么。

      手术在午后时分结束,孩子顺利出生,骨科主任待命多时。最后蒋沣得知的诊断结果是,情况并不乐观,摔倒时全身重量和下落冲击力集中在手腕,导致桡骨远端粉碎性骨折,即便通过手术对骨折断端进行复位,也会伴随长远的后遗症。

      医生毫不保留地说:“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怎么治疗吧。”

      .

      高级特护房,金卷医生来查看检测仪数值,方来已经醒了,掀起薄薄的眼皮在寻找什么,淡色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蒋沣从外面走进来,两人视线一交汇,高大英俊的男人颓然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亲吻,方来张了张嘴。

      蒋沣说:“月嫂抱去哄了,倒是不怎么爱哭,怕吵到你。”

      右手还是麻木、僵硬的,可是左手无名指多了枚戒指。

      蒋沣红着眼睛跟他说对不起。

      方来抬起左手,手背贴着他的脸侧,“没事,他健康就好了,你别自责。”

      他不仅自责,还很难过。如果方来没有怀孕,就不会想着把孩子生下来,不会遇到今天这种事,不会受伤,而他却被牵制在外,没有第一时间陪伴在身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笑一笑吧,他很可爱,还很像你。”蒋沣硬朗的五官终于有了活气,方来在安慰他。

      “至少该为我祝贺,我解脱了。”

      一切尘埃落定。

      方来接受了自己受伤的结果,绝口不提。

      出院那天,年轻的月嫂抱着孩子在阳台晒太阳,房间萦绕着细腻香甜的奶味,时不时听到婴儿的哼吟和呓语。方来晚上盯着小宝宝睡觉,婴儿的小手无意识在空中挥舞,他会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抓住,像果冻一般的触感,从此他多了一个生命羁绊。

      月嫂扭过头:“小方总,东西已经收拾完了,等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方来含笑,他可不是什么小方总。

      这时,敲门声响起,方来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气质不凡的人,五官和蒋沣神似,方来阖了下眼皮,沉着打起了招呼:“蒋董,董事长夫人。抱歉,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局面,请进吧。”

      两人走进屋内,视线立马注意到阳台的保姆和她怀里的婴儿。

      “呃......这是孩子?蒋沣的孩子吗?”蒋董夫人打量起方来的长相,过于精致的面容显得太有攻击性了,她并没有好感,“我可以抱抱吗?”

      “不可以。”事实是,方来这个人底色就是带刺的。

      “你这?”

      方来给两人倒了茶,右手戴着固定带,于是只能先拿一杯放在茶几上,又折回去拿第二杯,“请喝茶吧。”

      “我们是蒋沣的父母。”

      “我知道,我刚才打过招呼了。”方来语气带着疏离。

      蒋义抿了口热茶,说:“孩子平安出生了就好,蒋沣有给他取名字吗,户口上在哪,听说你父亲是方召军?”

      方来冷冰冰得说;“董事长,我不太想和两位交流这件事,如果你们只是来看孩子的,看完就可以走了,如果是想来承认孩子的身份,也应该在蒋沣在场的时候来,这样贸然来打扰我,我没什么想说的,更何况这不是第一次了吧,这么想了解我,却专挑蒋沣不在场,很没有道理。”

      此话一出,蒋义倒是没什么异样,蒋董夫人却是瞳孔微闪,这小子居然这么难对付,难怪把蒋沣迷得团团转。

      蒋义的风范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看得出方来有怨气,于是在茶几上放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礼品,上面搁了张黑卡,带着夫人先走了。

      方来和月嫂带着孩子到了车库,刚坐进车里,蒋沣就给方来系好了安全带,两人纷纷朝后座看去,婴儿熟睡了。

      启程回家的路上,冰雪初融,方来在克服、适应手腕的不适感,哪怕犹如千万细针在深扎着他,他的表情都不带一丝松动。

      眼见着,这条路越来越陌生,方来转头疑惑地看向蒋沣。

      “去我们的新家。”蒋沣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别墅区有些冷清,古阚壹号5号楼亮着灯,蒋沣准备好了一切,家里什么都备齐了,让月嫂提前住进来布置了婴儿房。

      眼前温馨的一切让人心热,一家三口住进了新家。

      晚上,方来躺在婴儿房,小宝宝躺在他左边,他感叹了句:“他好小。”

      蒋沣“嗯”了声。

      “会压到他吗?”

      蒋沣一只手撑着脑袋回答:“不知道。”

      “他怎么不哭?”

      蒋沣猜测:“不饿吧。”

      刚说完,只见婴儿软糯水润的嘴巴撇了撇,接着鼻翼一扩,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两人对视一眼,急忙从床上蹦起来,月嫂哒哒哒得跑了进来,责备着:“两位愣着干什么,抱起来哄哄啊,小宝宝刚喝完奶,不能这么躺着,他一哭肯定是哪里不舒服,抱起来吧。”

      月嫂一边说,一边轻柔熟练得抱起了孩子,可孩子到他怀里还是止不住哭,“小方总试试吧,可能他需要你。”

      方来犹豫着,他只抱过几次这个软软的小东西。

      “他手上有伤,我来吧。”蒋沣尝试从月嫂怀里接过孩子,小东西眼角挂着泪珠,亮晶晶的眼睛转动着,看了眼蒋沣,止住了哭,可是看了两秒又抽抽噎噎起来,不安得转动着小脸。

      方来默不作声,一只手圈过婴儿的后脑勺,紧紧挨着蒋沣,“你帮我托着。”

      尽管他右手使不上力,但他一靠近婴儿慢慢就不哭了,眨着葡萄大眼盯着他俩看。

      小宝宝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依赖方来,完全离不开人。

      蒋沣找了各种资源和人脉,要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案,将方来的手恢复如初。可是方来心里清楚,这种不可逆的伤害,即便恢复好了,也会终生受影响。

      有天,他收到叶子远的消息,说瞒不住老师,马伯联还是知道了,气得进了医院。

      方来再一次踏进二楼的琴房,墙边的独立电子柜体是蒋沣为他量身打造的,里面摆立着几个琴盒。

      炭黑色琴盒体触感温润,方来指尖微颤,抚摸着壳身,泪珠啪嗒滴在金属片,留下一行水迹,他像是在和多年的好朋友告别,哭得悄无声息。

      隔壁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蒋沣目光紧随,没有去打扰。他看到方来擦了擦眼泪,走出房间跑到隔壁,抱起正在哭的小宝宝,一句句逗他,“睡醒了吗,爸爸在呢,小哭包。”

      他轻轻晃动着臂弯,脸颊贴了贴孩子柔嫩的脸蛋。婴儿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再变成了模糊的“咿呀”声。方来就那样抱着他,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慢慢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蒋沣站在远处,看着方来消化着这一切。

      他觉得方来真伟大,不在于抵达,而是目睹自己清醒得、缓慢得将这份炙热熄灭掉。他知道方来是爱大提琴的,但是有些热爱是骨片垒成的塔楼,精巧,如此高耸,只能由自己推倒。

      夜晚将至,方来躺在蒋沣怀里,两人大汗淋漓、肌肤相贴,被子和床单凌乱不堪,方来支起上半身,被子从他肩头滑落。

      “你听到他哭了吗?”

      蒋沣睁开深邃的眼眸,淡淡得说:“如果你说,你要因为他哭,现在下床去哄他,你明天就别下床了。”

      方来老老实实躺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要起身,腰际敏感点被蒋沣用力按了下,他发出轻哼,身体软了下来,恼怒地锤了下蒋沣的肩膀,“我不去,我是要说,你没取名字。”

      “等你取。”蒋沣低头亲吻着他的发心。

      方来望着天花板的光晕,说:“那叫蒋......”

      “蒋回安。”

      “你怎么知道?”

      蒋沣说道:“看到你手机上的备注了,明天我们去上户口。”

      因安而能回,幸福的心跳在两人身边加速蔓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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