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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二十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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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沣静坐在电脑前,仔细辨别了这张照片,时间线是大一刚入学的某个下午,也就是说蒋家没有查到方来怀孕的事,否则他母亲不会只拿着一张照片来问罪。
那抹锐亮如寒星的眸光几乎要将电脑屏幕盯穿。
他忽然后悔,顺从家里的安排完成学业进集团,这太容易被拿捏了,他要护方来的周全,必须有足够强大坚实的根基和丰满的羽翼。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来说卧室有点冷。
蒋沣听了准备去开暖气,方来躺在被窝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开暖气太干了,我这两天嗓子不舒服。”
于是蒋沣躺回床上,胸膛贴上方来的后背,一只手垫在方来脑袋下,另一只手从他手臂穿过搭在腹部,贴得严丝合缝。
方来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他看得出蒋沣心情不好,每个人都会有情绪的困笼,如果蒋沣不提及,他不会问。
床单向上漫溢出热度,带来一种类似酥麻的妥帖。蒋沣忍不住隔着衣服轻抚着方来的腹部,在他耳边低声问:“宝贝儿,这么稀里糊涂和我结婚,你犹豫过吗?”
方来感受到那只温暖干燥的手一寸寸轻移,“他都好几个月了,现在说这个干嘛?”
蒋沣有些黯然,所以只是为了孩子吗。
“睡觉吧。”第二天得去见主刀医生,方来要养足精神,蒋沣怕自己说太多让他胡思乱想,只落了个晚安吻,又紧紧搂着睡下了。
第二天顺利做完检查,温柔的护士拿纸巾擦掉肚皮上凉凉的膏体,笑着说:“医生等会儿要和你先生谈点事情,你跟我去隔壁休息吧,早上抽血没吃东西吧,我给你拿点小饼干。”
“多谢。”
“不用谢,是你先生交代的,他来找过我们医生好多次了,每次来都好严肃,我们医生脾气好,总是逗他。”
方来有点无所适从。
护士道:“不用害羞,之前也有一对小夫夫找医生做主治医生,趁现在不怎么明显,多出去走走,等再过段时间,羽绒服都遮不住了。”
方来略显尴尬,没搭话,整理好衣服就和护士到了隔壁。高级特护房隐私保护做得很好,蒋沣提前安排好这一切,或许比他还重视这个孩子的到来吧。
这段时间蒋沣开始早出晚归,似乎是学校的事变多了。
有天池明川带着礼品登门,方来完全不知情。
开门的手一顿,他惊讶着:“明川?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池明川挤进门,把两大兜子东西扔进玄关鞋架上,“当然是你老公告诉我的,我来看看你。”池明川上下打量一通,盯着方来的肚子看,“我丢,真神奇啊,我能摸摸吗,孩子出来我得是干爹吧?”
方来喜出望外,“你不应该在学校吗?”
“呃......”池明川有些支吾:“最近家里有事,我得两地来回跑了。”
“什么事?”
“好事儿,等有眉目了跟你说啊。”池明川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环顾起四周,“这地儿挺不错啊,住得习惯?”
方来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老方找过你了吗?”
“跟方叔没关系哦,也有关系,他总得惦记着你吧,不过我今天真是受人之托,怕你闷,来陪你说说话的,我看看你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方来单手撑在沙发边,手指抵着额角,淡淡地说:“书房有游戏机。”
“就等你这句话。”
池明川把这套颇有收藏价值的游戏机搬到客厅,连接电视后盘腿坐在地毯上,全神贯注开始打游戏。方来听着各种机械音,困意上来,不知何时睡着了。
池明川一转头,就看到方来捂住肚子,躺在沙发边缘,他把靠垫全堆在沙发边,拍了张照片,打开手机界面,点了发送。
晚餐池明川叫了家私厨,两人坐在明亮的开放式餐台,池明川端着碗问:“蒋沣这两天都不在家吃晚饭啊,那你怎么办?”
“有营养师会来做饭。”
池明川给他夹了块银鳕鱼,眉毛动了动,“人家知道你这情况?”
方来点了点头。
池明川找起话题,“你窝在家里也是闲着,怎么不去学校找蒋沣,给他个惊喜,要是哪天他看到你去校门口接他,我都要磕你们俩了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你还说呢,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四下一静,窗外的灯光流淌进来,在桌布上铺开一片朦胧的暖黄。方来慢慢放下筷子,睫毛垂落,在眼底投下浅淡的阴影,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早在那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刻,他对蒋沣产生了深深的依赖。这份不宣于口的爱恋,像一粒侏儒花种盘绕成藤,深入他的脉搏,甚至,超越了之前追寻过的一切荣光与高位。
方来没有说出口,不是“为什么和他在一起”,而是“如何能与他分开”。
他想以后都不能和蒋沣分开,否则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失去热爱的自己。
过后两天方来还真考虑起来,去接蒋沣也不为过。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出现在他校门口,蒋沣会是什么表情。
蒋沣给他通过电话,说和金融系校友在做项目,今天论坛一结束就会早点回家。方来在家收拾好,穿件了高领毛衣,浅灰色羽绒服很轻薄,又戴了个同色系围巾,这样一打扮,也瞧不出肚子的形状。
他打了个车去J大,给蒋沣发了消息后,在门口不远处一家咖啡店等他。
蒋沣插着兜冷漠得平视前方,身侧有两名同学,其中一人掏出手机,“欸,论坛下期邀请的人是法商学院的人,姓冉。”
“是个大美女呢。”一人见蒋沣一言不发往前走,喊住他:“蒋沣,你不去聚餐了吗,教授说让你以后跟他做项目,看教授的意思还想让你读他的研究生。”
“他读什么啊,人少爷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蒋沣听到这个就烦,没搭理直接走了。到了校门口才看到方来的消息。
方来在校门口等他!他甚至反复看了这条消息,确认后激动得呼吸急促,脑子里如烟花般炸开,提腿就往咖啡店赶。
方来推门而出,蒋沣已经飞奔着抱住了他。他心惊肉跳,双手支撑着他的胸膛,“小心点,别撞到他。”
眼前的男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低头猛嗅着独属于方来身上的味道,“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在家有点无聊了,来你学校看看。”
蒋沣抓起他的手指,拉近贴在自己脸颊两侧,“你来接我,我好高兴,比听到你有孩子了还高兴。”
方来指尖轻颤:“别这么说,他会听到的。”
两人鼻息之间萦绕着咖啡店醇厚的香气,冷空气慢慢压缩堆叠,攀上微微泛红的脸颊。蒋沣低头含住方来冰冷的唇,浅吻后松开了,方来脸熟透了,把头钻进蒋沣外套领口。
就在这不远处,冉涵蕾将一本经济法法案放进包里,朝前方招招手,“高城哥,在这儿。”
蒋高城似乎没听到,他的目光黯然失色,瞳孔里倒映出这一幅两人依偎的画面,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方来,寒风中萧立的自己,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多么有意思,再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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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远是从系主任那知道方来请了假,有段时间没来学校。
他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要靠逃避来解决问题,他不认为方来是个意气用事的人,难道真的是拉琴带给他了巨大的痛苦?
叶子远坐在车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给方来打去电话,方来跟他说了个地址。叶子远把手机抛开,驱车而去。
方来穿着宽大的针织毛衣,站在小区门口,焦急地等待。
岗亭保安认得他,“小伙子,来我这保安亭坐会儿吧,这暖和。”
“不用了。”
“那我给你倒杯热水。”
方来道了谢从保安手里接过纸杯,热气升到半空中,他看到了叶子远的车。
叶子远也看到他了,停稳后,拉开车门走向他。
“师兄。”
“还愿意叫我师兄呢。”叶子远眉头紧缩,露出心疼的表情,“怎么还真请假了,学都不上了吗?”
方来不再向他隐瞒,手放在腰侧拉了下宽松的针织衣,勒出肚子的轮廓,坦然道:“因为这个,我想把他生下来。”
叶子远视线下移,脑子瞬间炸开了,“什么?”除了这两个字,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小声一点,师兄。”
叶子远似乎在消化这个惊雷的事件,摸着脸来回踱步,“外边冷死了,你先去车里。”
方来摇摇头,“没事,我在家里待得有点闷,透透气挺好的,不是很冷。”
叶子远问不出其他的话,满脑子想的怎么跟马伯联交代。他这个小师弟主意可太大了吧,要么一声不吭,一来就来个这么大的。
两人没聊多久,叶子远不敢直视方来那双带着孕育新生命而神圣柔和的目光,也不再多说什么。
方来邀请:“那你要去楼上坐坐吗?”
“不了,我回去找找有哪些比较远的赛事,写封邮件过去问问人家缺不缺评委,把你老师支走,唉,你安心在家休息吧。”叶子远还是莫名心疼方来,“孩子出生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回去吧,别累着了。”
方来不再推脱,因为他隐约觉得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在风中站得太久了,和叶子远道了别就快步往回走。
路过岗亭,保安又给他倒了杯热水,“下次还是别穿件单衣就出来了,怪冷的,快暖暖。”
方来捧着热水,“谢谢,那您别告诉蒋沣。”
他正欲往家的方向走,一转身,视线里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手中的水杯愕然掉了下来,热水溅到了他的脚面,方来慌乱得眨了下眼。
蒋高城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来,你和蒋沣在一起了,他家里人知道吗?”蒋高城双手插兜,语气有些阴森,“我能找到这儿,蒋董事长也能找到的,只是时间问题。”
“你什么意思?也在玩跟踪这一套吗,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方来呼吸不畅,他的腿骨开始痉挛,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气都做不到。
蒋高城注意到了他的身形,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你怎么会......”他欲言又止,看来蒋董夫人的调查有偏颇。
方来下意识用衣袖挡了下肚子,即便穿着宽松的衣服,腰线的弧度也绝不是长胖那么简单,所以蒋高城才会有过一丝疑虑。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明显,方来只想快点回去。他不再思考蒋高城的出现,深深看了眼对方,绷直了下颌线,一句话也不说话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开。
蒋高城并没有追上去,他看着方来蝉翼的背影,拨通了一个电话。
“大伯母。我是高城……”
方来跌跌撞撞进了电梯,手脚开始发麻,豆大的汗珠从额发滴落,肚子忽然传来收缩扭曲般的抽痛,脏腑和肋骨被过度挤压,他痛得喊出声,“好痛。”
电梯到了顶楼,强撑着一口气开了门,他顺着沙发滑跪下去,抱着肚子蜷缩起来,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企图让自己站起来,可以全身前所未有的疼痛让他没有意识,手指压根不听使唤,按了好几次拨号键都没按出去。
他都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了,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定不能出事。
此刻的蒋沣在一家高奢店VIP接待室,元文青将一本钻石图鉴摊开在面前,刘克亲自给两位端茶倒水。
元文青把脚搭在茶几上,被刘克很不客气得拍下去,“拿开,别脏了我家的地儿。”
“我总共就来几回你家这地盘啊,别哔哔,今天真是有正事。”元文青指着图册上最贵的一套对戒,“蒋沣结婚了你知道吗?”
“嗯,他说过。”
元文青一字一顿:“你要当叔叔了,你知道吗?”
“......”时间又静止了,刘克仅花了两秒就反应过来了,淡定地说:“哦,恭喜了,兄弟。”
“我擦,这么装。”
蒋沣对这些对戒都不满意,无视着两人的争执,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是方来的主治医生。
蒋沣握着手机接听。
“喂,你不在你老婆身边?”金卷一开口语气带着威压:“他出了点状况,你先回去。”
蒋沣手一僵,下意识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跟我说过了,没大碍,你还是回家自己看看吧。”
“他找过你了?”
金卷医生:“对,出现任何紧急情况,他必须第一时间和我联系,不过我说过了腹腔妊娠的风险就是肠膜粘连,这种阵发性疼痛过了就好,如果不放心明天来找我。”
后面几句话蒋沣压根没听,他撂了电话,几乎是撞开身前的阻碍,大步向外冲去。
他不敢想象方来现在多么难受,没有力气维系到打出第二通电话联系他。他把车速提到最高,心被逼迫到嗓子眼,以让自己保持冷静,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恨不得飞回到方来身边。
方来硬生生捱过了这阵地狱般的折磨,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体力透支到极限,全身的冷汗将皮肤洗练得格外细白,脊背、颈窝、手臂还在颤抖。
他掩面发出小声的呜咽,回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双目空洞,仿佛灵魂还未从刚才的剧痛中归位。
意识漂浮,直到肚皮传来微弱的跳动,他似未有察觉,那道来自小小的生命召唤,穿透血肉与恐惧,精准击中了他。
门口传来了响动,方来刚抬起头,蒋沣如一道闪电冲了进来,满脸心疼,坐在床边伸手摸着他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汗迹。
“来来......”
方来坐起身,顺着他的拥抱靠进他怀里,委屈道:“我真的以为他出事了。”
“没事了。”蒋沣沙哑着:“以后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还疼吗?”
方来说不疼,“医生说是因为月份大了,让我多注意锻炼,他其实发育得很好,对吧?”
“嗯,很健康。”
卧室橙黄色的灯光洒下来,蒋沣让方来躺下休息,哄着他睡着了才离开卧室。
他先给医生回拨了电话,接着问了保安,他要确认方来是不是见过谁受到了刺激。
特殊时刻,他知道蒋家迟早会找到这里。